这个男人自从上了飞机,一句话都没有讲过,靠着椅背,静静地盯着一处,机舱内沉默压抑的气氛蔓延,像压在每个人胸口的重担,令人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傅施阅并没有在想林斐,正确来说,他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对于发生的事情莫名其妙,如同身处一团乱麻之中,他试图挣脱纷乱,但这些乱麻像锋锐的铁丝一样越缠越紧,勒在狭窄的颅骨之间,他的头很痛,胸口的心脏狂跳,背后衬衫冷汗湿透,像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白秘书的声音忽远忽近,“林斐”两个字像尖锐的针扎在心口,他猛然抬起头,干涩地嗓音问:“他怎么了?”
“我说……林斐很幸运,他不会有事的。”白秘书轻声地宽慰。
傅施阅幽深的眼眸突然亮了一点,睫毛沉沉地动,“真的?”
微顿,他眼里乍现的光消失的无影无踪,自顾自般喃道:“他运气很不好的,父母离异抛弃他,成绩达到附中的录取线,却交不起择校费,亲生母亲把他当血袋,父亲又是一个混账,这样的人能算运气好吗?”
白秘书既诧异傅施阅这种自言自语似的语气,又诧异林斐的成长环境那么恶劣,她平时瞧见林斐意气风发的样子,还以为出身优越,“傅总,林斐能遇见您,代表他运气很好。”
傅施阅目光移到她脸上,声音很低,“他运气很差的。”
“我无法理解世俗的七情六欲,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笑,这些毫无意义,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恐惧我,憎恨我,只有他爱我,可他太干净了。”傅施阅抬起手,掌心遮住眼睛,清晰的喉结起伏,“我渴望得到他,但又不愿让他怕我恨我,所以我用不光彩的手段进入他的生活,他和我想象的一样美好,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到自己活着。”
对于傅施阅来说,活着和死并没有区别,是林斐让他感受到缤纷激烈的情绪,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白秘书从未听他提起过感情,从来只谈工作,头一回听见这样真挚的发言,她诚惶诚恐,手足无措地说:“我能感觉到,林斐也很喜欢你。”
“不,他恨我。”傅施阅轻轻摇头,纠正她,“因为我说他是我的宠物,我用肮脏的计谋捆绑他,他恨我恨的要命,这就是他为什么登上那班航班的理由,他想脱离我的控制,远远的离开我。”
“因为我,他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现在命……”他停顿,缓缓道:“林斐遇到我,是我的幸运,是他的厄运。”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林斐会是一个单纯快乐的少年,此刻在课堂上为一道题冥思苦想,或许还会收到同窗的情书,聊着对未来生活的畅想,而不是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傅施阅戛然而止,看着雪白的机舱顶,头痛,却不是剧烈的痛,细枝末梢的痛浸透在每一条神经质地,连带肺部跟着痛起来,每一口吸气都像是肺癌晚期的病人一样困难。
他很恐惧。
恐惧即将到来的消息。
人潮汹涌的机场,每一天上演着重逢又别离,航空公司办公区外成群结队的记者围的水泄不通,哭的溃不成军的人躺在地上,尖叫、嘶吼、责骂,身强力壮的保镖分开人群,硬生生开出一条通道。
傅施阅步履迅速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厅堂里等候已久的负责人,那是一个很年轻的日耳曼女性,瞧见他走过来,深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地道:“傅先生,您好,我们刚刚得到准确消息,飞机偏离既定航线,大概坠落在大西洋某个位置,从事发到信号消失,全程只用了37秒,事故原因目前不清楚,我们正在积极联系搜寻救援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