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涵脸色变了变,眸中终于露出一丝难过之色,轻声道:“我确实知道药引的消息。医书有载,冰蚕生阴山以北,及峨嵋山北,二山积雪,历世不消。乘轻车快马紧赶慢赶,也要走上十来日。”
赵杀先是一喜,以为事有转机,抚掌笑了一阵,而后才想到,青涵说过,只替赵静保住了十来日的命。
许青涵观他神色,心里犹如刀绞,对这人拈花惹草的本事,亦是心服口服,顿了顿,才轻声道:“我只能保静公子活过这十来日,如今去阴山十余日,折返亦需十余日,在路上一来一回,至少要耗费月余。许某想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把药方提前配好,带在身上,叫静公子同我一道去阴山,我上山寻药,他在山下等。若有幸寻见,再把药引药方一道煮好,就地吞服……就是不知道赵王爷信不信我。”
赵王爷听得有些难过,忙道:“本王自然信,只是舍不得你奔波劳累。要不青涵说一说那冰蚕生得何种模样,我带阿静去寻。”
许青涵忽然冷笑了一声。
赵王爷疑心是自己听错,木愣愣看了许大夫良久。
许青涵并不看他,两人僵持许久,许大夫方道:“你不必去,好好养伤吧。”
赵王爷一颗心像是从雪里到了火里,周围都是温热的火光,烤得他又活泛热络了过来。他正想冲着许青涵逞几句强,就听见许大夫重复道:“看你受伤,我心里极难过,求你……好好养伤吧。”
赵杀一时无言,红着眼眶,不知该不该答应下来,耳边许青涵已然道:“如果十来日后,许某有幸救活了令弟一条命,想求王爷一件事,不知王爷答不答应。”
赵杀无端端想起阮情昨夜求他的事,人恍惚片刻,还未接话,许青涵就自顾自地说:“如果救不活,我也把命赔你。”
赵王爷听到这话,吓得不轻,上前安抚了半宿,期间亲亲抱抱,情不自禁地占了许青涵不少便宜,对蹭车去阴山一事自是不敢再提。
只是两人分开之后,赵杀回了房,睡在陪床的小榻上,看着病重不醒的赵静,又开始辗转难眠。
想到许青涵、赵静此去千里,自己在王府中安享晚年,赵王爷心中生出许多不舍,忍着伤处痛痒摸黑起身,一个人从私库中把御寒的皮草、尚能用的手炉尽数翻了出来,带白纹的放在一边,带黄纹的放在一边,统共捆作两包;而后再唤醒家仆,清点出几箱金银瓜果干粮酒水。等一帮人套好车马,将所有行李拖拽上车,赵杀再从王府名录中勾选了最伶俐的几名忠仆,好替两名债主一路上鞍前马后打打下手。
事事安排妥当之后,赵王爷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趁天色未明,他靠着长廊廊柱,枕着花荫小憩了片刻。
若非这些天接连为人送行,捆扎行李的手法日臻纯熟,他连这片刻空暇都不会有。然而赵杀这般困乏,还有人要来搅他安眠。
睡意正酣时,他恍惚中听见有仆从争执不休:“许大夫慈悲为怀,陪他上路也就罢了,那痨病鬼岂是好相与的!”
“依我看,摊上这要命的差事,一不做二不休,走到半路,跳下车去,投将军府去吧……”
赵杀一下子睡意全消,气得睁开眼睛,从长廊下寻到一块板砖,操在手里从花荫深处跳了出来。但争吵的人听见声音,早早四散开来,扫地搬货,个个神情无辜得很。哪怕赵王爷使出审鬼断命的本事,把安排上路的几个人都拎出来痛斥了一通,忠仆们也咬死不认。
赵王爷只好苦口婆心地劝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接了差事,只要人平平安安地回来……只要人回来,本王必有重赏。”
那一干忠仆立刻变了脸色,个个不肯上前。
赵杀看了,又哪里放心得下,叫这些人陪着上路?
他把心一横,趁着晨色将露未露之际,摸进王府库房,从今年新置的护院冬衣中挑挑拣拣凑齐了一套,脱下一身绫罗绸缎,换上厚实棉衣蓝褂,扎紧护腕,走到湖边一照,依旧俊朗不凡,再把脸用布巾一围,难掩英气勃勃。
赵王爷借着装扮之利,大摇大摆地闯进房中,深吸一口气,将赵静横抱在怀里,咬着牙,碎步挪到屋外。
有早起的丫鬟小厮见了,遥遥行礼:“王爷万福金安。”
赵王爷一听不对,忙抱着赵静快走了几步,生怕被许大夫抓个正着。
所幸他抱着人上了马车,把车帘布放下,抖开厚厚披风,替自家弟弟遮挡寒意,许青涵这才拎着一个朴素清贫的包袱来了。
赵杀想到许大夫那样叮嘱过,劝他不要去,如今自己还是上了车,心里难免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