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咻”的吐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担心大立柜被完全撑开,会暴露出尸体,心想还是回去重新推一推柜门,转身用手电再一扫,这下子头皮彻底麻了,只见大立柜的门,竟然自己关上了!
莫青荷受惊不小,实在不想与那用作棺材的大立柜对视,转身疾步走过兰花架子,突然发现走廊已经到了头,出现了一间宽阔的门厅,两道通往二楼走廊的楼梯,左右各一,中间隔了约二十米,楼梯窄而幽深,像一张朝黑暗张开的嘴。
经过上次雅音会馆的枪击事件,他对死亡略有了一点免疫力,但第一次亲手杀人依然冷汗横流,几乎湿透全身衣裳,他强迫自己压抑恐惧,不去想尸首的表情和诡异的大立柜,像一名真正上战场的战士,定了定心神,从右侧楼梯向二楼迈步。
木楼梯腐朽,发出“吱呀——”回声。
正待继续迈步,身后忽然传来轻飘飘的脚步声,还没等莫青荷反应,一只冷而潮湿的手伸了过来,从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莫青荷惊得头皮要炸开,下意识使出全身力气抽刀向后捅,转身连不擅长的拳法都使了出来,握着手电一记勾拳向后砸去,但尾随者反应更快,一手止住莫青荷握刀的右手,另一手格挡左拳,突然发出一声抽着凉气的低骂:“兔崽子悠着点,老子胳膊有伤,把我疼死了你打算守寡么!”
这声音在此种环境堪比仙乐,莫青荷傻了眼,一抬头便跟沈培楠的视线撞在一起,正愣神,冷不丁被他抱起来转了个圈子,嘴唇对嘴唇连亲几口,见他还一副惊魂未定的傻样,沈培楠压着声音笑道:“小雀儿,害不害怕?想不想我?”
40、
莫青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呆立了一瞬,使劲把沈培楠拽到楼梯角的阴影处,用最低声音焦急道:“这里太危险,你快回去!”
他完全忘记了在沈培楠眼中,自己作为一名略知道些大义,天天穿金戴银陪人玩乐的小戏子,还远不够资格说这种话,但此刻顾不了许多,只是凭借第一反应将他往外推,恨不得把他推出小楼,藏在外面的无花果树丛里。
沈培楠诧异于莫青荷护雏似的表现,就势转了一个身,用身体的重量将他按在墙上不能动弹,在他耳畔低语:“刚才那一战很利落,果然长了本事,敢对我逞英雄了。”
话语激起的气流让人全身发痒,莫青荷脸色一红,刚想说话,沈培楠将一根手指竖在他唇边,指了指楼梯上方,示意他情况危机,没时间拌嘴,又抓起他的手,把掌心贴在脸上,低声道:“手这样冷,第一次杀人怕不怕?”
莫青荷面颊发烫,偏过脸点了点头。他本不想暴露这一路的恐惧,但此刻在沈培楠的臂弯里,与他胸膛抵着胸膛,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巢穴,要不是鼻腔嗅到的灰尘味道,他几乎要忘记暗杀任务,在不合时宜的温柔里沉溺下去。
他放弃了战士的自尊,两手搂着沈培楠结实而温热的腰身,老老实实的回答:“像做噩梦,快要吓死了。”说完抬头白他一眼,“偏还有人装鬼作怪。”
沈培楠靠的更近,两人在黑暗里拥抱了一会儿,感觉莫青荷的情绪稳定下来,便放开了他,轻声说了句走吧,重新进入备战状态。
古旧的楼梯吃不住劲,为了降低声响,只能分头行动,莫青荷走左边的楼梯,沈培楠走右边,两人关了手电,慢慢摸黑朝二楼挪动。
莫青荷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沈培楠肯陪自己深入虎穴,大概不是完全无情无义,这足以让他感到甜蜜,忧的是为了组织,他必须冒着失去这份感情的危险,甚至要在关键时刻故意出现纰漏,给江山逃走的机会。
他的枪法和斗志都由沈培楠亲自传授,却只能用来令他失望,一想到这里,莫青荷就感到无限愧疚。
越往上走,越闻不出房屋的腐味,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浓郁的血腥气,仿佛附近刚刚经历一场血战。不知不觉到了二楼,两人一左一右藏在楼梯与二楼走廊的交汇处,交换了一个眼神,借助墙壁的掩护,警惕地探头观察周围的动静。
“咔哒。”脚下忽然传来轻微声响,莫青荷汗毛直竖,急忙低头朝近处的地板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地板遍洒黑漆漆的液体,而自己踩到的是一颗金属弹壳。
捏起弹壳送到鼻下一闻,莫青荷顿时被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几欲作呕,他立刻转头冲沈培楠打手势,与猜想的不错,这里就是老三他们与日本兵发生冲突的地方,大约有人被击中了大动脉,鲜血流了满地,老三的尸体则不知所踪。
两人这才深刻感到了危险,刚才的轻松心情消逝无踪,藏在墙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这栋洋楼采取与办公室类似的构造,以楼梯为中心,长而黑暗的走廊通往两端,尽头各开一扇小窗,作为唯一的光线来源,阴雨天的晨曦来的格外晚,天空灰颓,窗外树影摇曳有如鬼影,因为周围太过寂静,沙沙雨声和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就听得格外真切。
走廊两侧并列一间间房间,清一色大门紧闭,两人此时正位于走廊的中段位置,侧耳倾听,能够听到有人在进行交谈的细微声响和来回巡视的脚步,再定睛一看,左侧走廊有两名黑影正靠墙站立,脑袋上的钢盔的轮廓很明显,是负责守卫的日本兵。
莫青荷举枪瞄准,被沈培楠拉住了,朝耳朵一指,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能开枪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又将手在颈上一抹,做出割喉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