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庄棋在船上提前喝了药,又从县里买了两匹马,快马加鞭地赶往清溪村。
但一到村口,庄思宜却勒马急停。
他印象中的清溪村安和而宁静,此时的村中同样很静,却是一种乱葬坟场般的死寂。
庄思宜握紧缰绳,扯得身下马儿打了个鼻响,那一瞬间,他终于体味到“近乡情更怯”的真实意义。
他突然不敢往前,害怕等他到了程家,却见到灵棚丧幡。
“少爷?”庄棋不明所以,催了一声。
庄思宜喉结微动,“庄棋,你先去……算了,走吧。”
马儿载着他缓行于村中,路上竟一个人都没看到,除了马蹄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庄思宜晃眼看见一户人家大门上贴着的“倒福”,突然问道:“今日,可是除夕?”
庄棋一怔,“是。”
庄思宜没再开口,只夹紧马腹,肃寒着张脸往程家去。
渐渐的,视野中出现了程家的院落,庄思宜几乎屏住呼吸,他细细一看,程家虽显得有些冷清,但并没有什么异常。
压在心头的石块陡然松开,庄思宜长舒口气,就见程岩端着个火盆推门而出。
“阿岩!”
程岩一愣,不可置信地抬头,便看到不远处两匹马并排,而庄思宜已翻身下马,朝他走来。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灰色,只有那个锦衣少年依旧鲜活,少年一步步靠近,与记忆深处那个将他从被同窗排挤、冷视、污蔑的沼泽中拉出来的少年重合。
直到火盆的灼热透过包在盆沿的白布烫到程岩手心,他才痛叫一声,不慎摔了火盆。
“阿岩,没烫伤吧?”
庄思宜几步跑过来,抓住程岩的手,就见对方白皙的手掌有一抹红,他拧眉道:“小心点。”
程岩默默抽回手,后退几步,与庄思宜拉开距离,“你……你怎么来了?”
庄思宜怔了怔,明白过来后有些无奈,“我当然是来看你,何必如此紧张?你不是好好的吗?再说,我也不怕时疫。”
程岩看着对方的眼睛,其中只有担忧,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
他鼻头一酸,这些天身体的疲惫、心头愈发沉重的压力,以及亲人、夫子命在旦夕的威胁,都让他的情绪几欲失控。
程岩竭力压抑,颤声道:“我、我弟弟,三郎他……还有海夫子,他们都病了……他们……”
程岩有些说不下去,就被庄思宜突然抱住了,后者还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帮你。”
庄思宜的话简单而笃定,让程岩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无声而落,很快沾湿了对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