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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_第367章(1 / 2)

北堂戎渡号令一下,一群禁卫立刻向那出言的大臣逼近,那人见状,惨笑一声,肃然道:“也罢,既然太子执意如此,一意孤行,身为臣子,岂可坐视陛下受困而不出一语?也罢,今日便一死以谏!”话音方落,只见此人猛然转过身去,纵身就向旁边的九龙柱上撞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那力道之大,连不少浮尘都被震得簌簌落下,撞柱的人顿时血流满面,脑袋都瘪掉了一块,倒在地上微微抽搐了几下之后,整个人就不动了,显然是已经气绝身亡。

这场面当真算得上是激烈悲壮了,就连北堂戎渡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微微动容了一瞬,然而今日之事已是丝毫不可退让的局面,因此北堂戎渡脸上立刻重新冰冷一片,依旧不为所动,只端坐在龙椅上,表情淡淡地冷笑道:“……还有谁想以死要挟?孤就在这里等着!”

随着北堂戎渡的声音充斥大殿,两侧的大门忽然就被缓缓拉开了,无数手持斧枪刀剑的披甲禁军鱼贯而入,将整个大殿里里外外完全围了起来,在这样的死寂中,一名身着黑甲的男子徐步而来,甲胄上溅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一张苍白的英俊面孔上冷漠无比,径直跨入殿中,不是牧倾寒还有谁?就见男子将手中沾染鲜血的宝剑向地上一顿,漠然道:“……启禀殿下,京师内外已然肃清,但凡有不轨之人,统统就地正法,绿骑营统领欧阳震海意图策兵入城,眼下已然枭首!”说罢,将手中拎着的一包东西丢到了地上,里面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许多人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无数目光都看向了北堂戎渡,有人神色不动,有人颇为淡然,有人满面喜色,也有人微微叹了口气,脸色惨白一片,北堂戎渡高坐台上,嘴角几不可觉地微微扬起:“欧阳震海?此等狂徒,理应严惩,死不足惜!传孤号令,欧阳震海诛三族!”

此话一出,杀气凛然,震人心魄,不少大臣顿时心头一颤,却听北堂戎渡继续道:“……陛下已立诏,尔等若还狂悖无状,莫非当真以为我大庆就没有王法了?或者说,尔等不是大庆的臣子?”此时大殿中开始渐渐安静下来,但见北堂戎渡声音未绝,四周的披甲军士却已经齐齐向前踏上一步,沉声低喝道:“……杀!”这一通逼问威胁之下,不少人的官袍后背迅速被汗水湿透,不知道是由谁打头,一个人当先跪了下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终于,大殿之上再无一人站立,所有的嘈杂喧嚷全部被一种声音所代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北堂戎渡端坐在冰冷的宝座上,突然间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几乎喘不上气来,就在这时,外面阴沉沉的天空中终于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雨水倾盆而下。

……良久,大雨哗哗冲刷着地面,北堂戎渡一步一步地在雨幕中走着,手里拿着伞,最终在乾英宫门口停住了脚步,一时间北堂戎渡负手站在乾英宫正殿门口的台阶上,身形挺拔如松,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漫天的大雨充斥在天地之间,乾英宫里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远远保持着某种足够安全的距离,周围战战兢兢的太监和宫女都苍白着脸,无数甲胄在身的侍卫在远处昂然而立,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十几具尸体在地上被雨淋着,原本延伸的鲜血被雨水冲得已经极淡了,北堂戎渡静静地看着四周这些人敬畏的面孔,不时有人持兵器来回警戒巡逻着,北堂戎渡眉头略微皱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面的那颗心仿佛突然间就开始燃烧了起来,青年忽然笑了笑,对身旁的牧倾寒道:“倾寒,辛苦你了……去替孤镇守着那些人罢,京师不能乱。”北堂戎渡说话时的语气虽然十分柔和,却也同时充满了不可抵挡的威严,牧倾寒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既而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便转身走入雨中。

雨还在下着,北堂戎渡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举步走了进去,他走了一时,在地上留下一串串的脚印,终于来到了一处大门前,北堂戎渡忽然停下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忽然就颤抖了起来,一如他此时的心情……青年微微闭起了双眼,用了一点时间去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睁开眼睛,细心地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都整理了一下,弄得一丝不苟,这才将右手缓缓抬起,推开了面前沉重的大门,举步跨入了殿中。

里面灯火辉煌,将因为下雨而阴沉灰暗的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殿中静悄悄的,大殿正中的宝座上,一名身穿皇袍,头戴九龙冠的男子正静静地端坐着,仿佛与周围的一切融合在了一起,男人双眸微闭,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好象正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没有了平日里那种不可一世、无可匹敌的气势,直到听见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这才眼睑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缓缓睁开了金色的眼睛,循声看去。

一刹那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突然间一道闪电从京师上空掠过,伴随着一记闷雷炸响,震得整座乾英宫都好象颤抖了起来,大雨如瓢泼一般,冲洗着天地间的一切。

☆、三百六十三.人间微醉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对视着,此时突然间一道闪电从京师上空掠过,伴随着一记闷雷炸响,震得整座乾英宫都好象颤抖了起来,大雨如瓢泼一般,冲洗着天地间的一切,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北堂尊越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两只狭长的金色眼睛却连眨都没眨,只笔直地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个高挑青年,那个面无表情的俊美青年,自己的孩子,薄薄的唇角忽然就隐约挑起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模糊弧度……然而这点细微近无的变化并没有逃过远处北堂戎渡的眼睛--昨夜还是耳畔喁喁私语,彼此难舍难分,谁料想,当漫长的黑夜过去,朝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再聚首,人如旧,两两相望,一样心情,却换了模样。

--北堂戎渡望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完美面孔,突然间心中就涌起一阵疼痛,不可抑制。

天边突然又响起一声沉沉的闷雷,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然而这天地之威却震得偌大的乾英宫似乎嗡嗡作响,同时也尖锐无比地刺进了北堂戎渡的心里,眼下乌云遮住了天空,紧接着,一道白光划破了暗沉,炸起一声响雷,片刻之后又发出嗡隆隆的闷响声,阴暗的空中仿佛有无数人在击鼓一般,那雨也下得越来越大,雨点就仿佛碎珠子也似地砸了下来,到处都是一片是雨幕,北堂戎渡蓝色的瞳孔淡淡含光,无声地凝视着远处的男人,忽然间,他两道修直漆黑的眉毛微微上扬起来,那姿态煞是好看,然而北堂戎渡心里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莫名地暴躁起来,他眼神深邃难懂,雪白的手掌垂在身体两侧,然后用力握了一下,此时此刻,北堂戎渡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杂乱的片段,仿佛是对从前的回溯一般,曾经在这个男人手中所受到的那些屈辱,那个被强迫戴上耻辱枷锁的晚上以及之后的很多个日日夜夜,在这一刻终于统统从心底涌了上来,所有想忘也忘不掉的痛楚和恨意都在此刻涌了上来,这些庞大而深刻的记忆叫嚣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许许多多的甜蜜感情一口吞噬,拖入到黑暗的深渊中--二郎,我在很早以前就对自己说过,这一切,总有一天,你会统统都还给我。

殿外大雨滂沱,雨水沿着琉璃瓦间的空隙顺势淌下,交织成一片雨帘,这样的雷雨天气,仿佛隐隐透露出一丝诡异之感,就好象上苍正在动怒,坐在宝座上的北堂尊越忽然缓缓抬了抬下巴,用一种意义不明的目光看着门口,此时北堂戎渡已经转过身去,将大门关上,朱红色的门在‘吱嘎’声中被缓缓关闭,将这里与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烛火煌煌中,北堂尊越身上的袍子间绣着的金龙灿烂刺目,张牙舞爪地仿佛是想要冲出来,又或者是被束缚在樊笼之中,不得解脱,北堂尊越静静看着已经关上门重新转过身的北堂戎渡,金色的眸子里似乎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波动,半晌,才忽然开口,缓缓说道:“……朕已在这里等你很长时间了。”

寂静的大殿中,北堂尊越的声音绝对不大,然而此刻却如同雷霆一般在北堂戎渡的耳中响起,只听‘咔嚓!’一声响,外面阴沉沉的天空中雷电大作,一道雪亮的电光照耀了整个皇宫,就在北堂尊越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宝座上端坐的男人霍地眼神一凝,这一瞬间,北堂尊越原本似乎平和无比的气质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好象一头沉睡的雄狮骤然之间苏醒过来,北堂尊越的全身已流露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并非是施展玄功所致,而是操控大权已久,掌握万万人生死所培养起来的帝王威仪,北堂戎渡心中一颤,忽然一颗心就‘嗵嗵’地快速跳了起来,此时他并不能够肯定自己先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取得了理想中的效果,如果不曾成功,那么今日之事,自己就根本还没有赢!甚至,就很可能会自此万劫不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空旷的大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那声音在明亮的殿内回荡着,虽然十分低沉,但却是无法遮掩住其中的伤痛心灰之意,北堂尊越低声笑着,高大的身体在烛光中却显得有些诡异地单薄,在背后的墙壁上投出一个愤怒而压抑、隐隐流露出孤独之意的身影,北堂戎渡眼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微微咬住了嘴唇,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他还是面色不变,忽然迈步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足印,此时北堂尊越已经停了笑,整个人仍然没有动,唯有那先前平静如古井一般的俊美面孔却已经起了变化,就仿佛那张平静的面具已经破碎,终于泄露出了里面最真实的心情,北堂戎渡一向不太相信这世上会有神,但他却崇拜着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或许在他心里,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的神,然而在此日,此时,此刻,他看着北堂尊越脸上的表情,就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就算是这个男人,就算这个人再骄傲再不可战胜,永远都在其他人面前保持着高不可攀的印象,但其实……其实对方终究还只是凡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而已。

北堂戎渡这样想着,然后就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方才还沉甸甸的心忽然就一下子有些松脱了起来,仿佛挣脱了什么束缚一般,因此眼下再看向那个一贯都给人以深不可测的印象的男人时,感觉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此时北堂尊越仍旧坐在宝座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北堂戎渡,那眼神之中是无限的深沉与落寞,此时此刻,这个帝国的君主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两只手搭在宝座的扶手上,轻轻地抚摩着扶手上的纹路,却不再说话,只沉默不语地面对着自己的儿子,北堂戎渡一时也沉默了,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他也同样是平静地看着远处的北堂尊越,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很大,天也阴沉得很,但是却更显得大殿内的灯火璀璨,将周围照得清清楚楚,就在这时,北堂尊越忽然嘴角微微一翘,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略带嘶哑却放诞狂迈之意十足的大笑声回荡在幽静明亮的大殿之内,北堂戎渡微微咬紧了嘴唇,看着那个笑得几乎失态的男人,感受着那笑声中所传达出来的复杂意味,一时间不置一语,就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种声音,北堂尊越笑着,只听得那长笑声回荡在大殿里,也好象是回荡在天地之间,笑声里甚至已经隐隐带了一丝癫狂之意,不过北堂尊越并没有把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太久,很快,笑声渐渐止住,北堂尊越面色平静,意义不明地看着北堂戎渡,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朕,为什么?”

北堂尊越静静地看着北堂戎渡,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随口询问对方晚上想要吃什么一样,话音刚落,下一个刹那,突然滚雷之声大作,轰隆隆响彻穹宇,天地间雷声震震,大雨滂沱如盆倾一般,北堂尊越说这话的时候,精致无比的长眉略略皱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叩着右边的扶手,两只眼睛里仿佛闪动着某种东西,又仿佛是什么也没有,此时此刻,回忆如同潮水一般,尽数涌上心头,无数纷繁的画面在脑海之中闪现,不知道为什么,北堂尊越的嘴角忽然就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些东西,多年来的一切迅速地从记忆里浮现出来,并且无比清晰,那些往事,那些记忆,总会给人以精神上的感动与感情上的认同,就算是经过了沧海桑田,也依旧鲜明如昨,他想起昔日自己第一次看到北堂戎渡时,那还是个浑身皮肤发皱的小东西,自己最悠闲的日子或许就是当时在与年幼的北堂戎渡点点滴滴相处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北堂戎渡勤奋努力,偶尔也会任性胡闹,让人头疼,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渐渐远去了,对方已经长成了一个伟岸的青年,世事莫测,不过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长大了。”不知过了多久,北堂戎渡沉思着,终于开口,清朗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冷硬,反而温润无比,如珠如玉,北堂戎渡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一脸平静地看着远处那个天下间最为尊贵的男人,薄唇微动,轻声道:“是的,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而是一个男人……这个答案,父亲你还满意吗?”北堂戎渡平静地说着,然而他的心却不能够像表面一样平静,只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在北堂尊越面前真正地保持绝对的冷静,而当他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除了在心底深深地叹息一声之外,再没有任何话可说,也没有任何事可做,北堂尊越是他的心魔,并且会永远存在下去,除非他死,不然就不能忘,也不想忘……父亲,像你我这等人,天生就应该忘情绝性,可是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是真的什么都可以抛掉,那么这做人又有什么乐趣?

北堂尊越微微一滞,狭长的双眼当中流露出了一丝复杂之色,却终究没有说话,也不需要再就此质问些什么,因为答案已经给出来了,北堂尊越很清楚,青年说的也许确实就是实话,作为对方的父亲,北堂戎渡在这世间最爱的人,他有资格如此自信地判断出来这一点……北堂尊越的眼中透出一丝几不可觉的苦涩,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只是脸上却依然还带着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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