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跋仅剩的一只眼睛像燃烧的炭一样越来越亮,“我必须杀死你,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飞跋的脑子里一团混乱,他记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要杀死这名道士,可是恍然间理由全变得荒谬可笑:在所有蔑视、欺侮过他的人类与妖族当中,慕行秋绝不是最过份的一个,绝大多数时候甚至是宽容的,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活到现在。
到底为什么?飞跋的独眼亮得像是正午的阳光,可他的脑子却越来越糊涂,就在昨天晚上之前,他似乎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杀人念头,那时他更想将慕行秋化妖,让道士屈服并效忠自己,帮助他组建强大的军队。
“我必须……”憎恨的念头还是非常强烈,飞跋的恨意遍及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所以他有一点点困惑,为什么唯独对这名道士的恨意最深。
闪电缠绕着身体,似乎要将全身烧焦烤化,一股暖风似的法术则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像一名蛮横的强盗在肆意搜刮,另一股强大的吸力却要将他的魂魄带出去——不,飞跋很快明白过来,吸力要的不是魂魄,而是与魂魄附着在一起的魔尊正法。
各种各样的痛苦集合在一起,麒麟角造成的伤害反而变得微不足道了。
“杀死你!”飞跋厉声叫道,终于给心中的奇怪恨意找到一个现成的理由,道士想杀死他、抢走他最珍贵的宝物,所以他得反抗。
这个念头一起,飞跋立时忘掉了所有痛苦,生出一股他此前从来没有过的力量,右臂硬生生从闪电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肘部以下皮肉尽失,他也毫不在意,奋力抓向道士的喉咙。
慕行秋一手闪电一手霜魂剑。离飞跋只有数尺,虽然早已学会一心多用,这却是他第一次同时施展三种强大的法术,他的心中同样充满了愤恨,于是又施展出第四种法术——霜魂剑内射出一道光束,瞬间将飞跋的手臂斩掉一截。
飞跋剩下的半截手臂仍在努力前伸,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痛。
这只半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甚至不知道自己遭到了利用。
慕行秋翻涌的愤恨突然平静下来,他认得飞跋,虽然从来没喜欢过他。但是知道眼前这个不知死活、不分强弱、不顾危险一心只想杀人的半妖,绝不是真正的飞跋。
这只是一个不幸被选中的工具,没有他,麒麟角内的白光也会另选一个结合目标,慕行秋这次所遭遇的一切危险并非源于多年前对半妖的宽容,而是来自于强大得多的力量——道统。
慕行秋收回闪电,但是继续夺取飞跋的记忆和魔尊正法,记忆虽然混乱,但是里面总会留下一些线索。至于魔尊正法,就不应该留在飞跋身上,那对他自己以及所有人类和妖族都不是好事。
慕行秋最先得到的是飞跋的记忆,务虚幻术得手了。飞跋的记忆没有明显的时间排序,他的思维本来就混乱,被强者操纵之后变得更加没有条理,慕行秋不得不尽量多取一些。
飞跋独眼中的光芒骤然消失。一团白色的光球飞了出来,没有攻击慕行秋,而是向城外迅飞去。
慕行秋正等着这一刻。光球不仅是线索,也是证据,表明牙山道士在利用飞跋行恶,务实幻术形成的闪电再次从右袖中钻出来,形成一只小小的牢笼,将光球困在里面。
飞跋的身体软了下去,所有的疼痛——麒麟角的穿刺、闪电造成的烧伤、被自己挖掉的眼睛、断掉的手臂……一切疼痛都回来了,半妖愣了一会,不知道该对哪一种疼痛最先做出反应,很快这就不是问题了,他以一声凄厉而长久的惨叫回应身体上的创伤。
无数半透明的魔文从飞跋的水晶眼里飞出来,像一缕浅黑色的蒸汽,附着在霜魂剑上,然后顺着剑身流向慕行秋体内。
慕行秋从百宝囊召出一顶备用草帽,他不想用自己的身体或者霜魂剑承受魔尊正法,外来的法术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危险,就算是最强大的道士也很难确认某种法术的背后是否隐藏着其它邪术,慕行秋的泥丸宫里已经有了一枚外来的内丹,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他的百宝囊里有许多法器,其中几件的品级还很高,足以承载强大的魔族法术,可慕行秋偏偏召出一项普通草帽,它没有任何法术加持,普通得甚至经受不住风吹日晒,因此慕行秋觉得它最合适。
左流英已经证明寻常之物也能当作法器,与正规的法器相比,草帽几乎一无是处,但这也正是它的优点——不会给魔尊正法提供辗转腾挪的空间,就像秃子,若不是他与魔种结合的时候太过弱小,很快就会被杀死,或者更惨一些,成为魔种的奴隶。
半透明的魔文流向草帽,一件无生命、无法力的寻常之物。
刚接触到第一只魔文,草帽就裂开了,涌来的魔文越多,草帽上的裂纹也越多,很快就纵横交错,像是一片干涸已久的河道。可草帽没有因此解散,无论裂口有多少,总剩下一丝片缕的联系,令它保持完整。
飞跋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又一次忘掉自己身体的疼痛,“你、你疯了……这是、这是魔尊正法!”
殷不沉借助符箓的力量飘在空中,不能飞得太高太远,远远也看见了慕行秋的举动,双手抓着裴子函的翅膀,嘴里出一连串的惊恐叫声,“慕行秋、慕道士、慕祖宗,不要魔尊正法,把它给我啊,千万别……你这是……天呐,干脆把我一块杀死算了。”
慕行秋毫无所动,越坚信草帽才是魔尊正法的最佳归宿。
最后几只魔文也离开了飞跋的水晶眼,与草帽融为一体,草帽上面布满了裂纹,好像一阵微风就能将它吹成粉末,可它仍然保持着完整,吸收最后一只魔文之后,出咔嚓咔嚓的响声。所有裂纹居然都被黑线取代——它变得更完整了。
“这只是一顶草帽?”飞跋惊讶而又茫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