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学校新种的牡丹开了一大片,香气袭人。
语文课,老叶带着整个班的人,集体出动,去玻璃花房看牡丹。当然,花不是白看的,剩下的半节课,老叶让写观后感。
楚喻茫然,看个花,能有什么感想?难道写牡丹花也不如我长得好看?
最后,楚喻决定实事求是,在纸上唰唰写了“没有感想”四个大字,签上名,交了上去。
等中午课堂作业批下来,楚喻一看,在他“没有感想”四个字的下面,老叶也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十分诚实!”
章月山看见,后悔不迭,“早知道这也能过关,我就不愁的头发都快秃了地,强行写两百字观后感了!”
楚喻抬抬下巴,得意,“这是对诚实的人的嘉奖!”
到了下午,雨淅淅沥沥的,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楚喻站在走廊上往外看,风一吹,又被糊了一脸的水汽。
梦哥双手撑着栏杆,精力没处发泄,干脆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哀嚎,“下雨下雨,天天下雨,要是后天也下雨,我们的体育课还能不能上操场了?我讨厌在室内运动馆上体育课,那个地踩着,太特么硬了!”
明天课上要默写,楚喻正在背古文,“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后面一句是什么来着?”
梦哥停下哀嚎,站直,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茫然,“这是哪篇古文来着?”
楚喻:“……”
这一刻,楚喻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不够菜。
“我诗词背诵基本都拿不到几分的,每次考试都因为这个,被老叶拽到办公室里,进行长达四十分钟的批评教育。”
梦哥手肘碰碰楚喻,“不过,校花,我发现你这学期很努力啊!不对,也不算很努力吧,没有学委和李华他们努力。但跟以前比,简直脱胎换骨!”
他还当场来了一个标题党句式,“惊!嘉宁私立校花突然抛弃漫画书,开始刷题背书好好学习,这其中,到底存在着怎样令人震撼的真相?”
楚喻笑骂,“滚!惊屁啊惊。”
“欸不是,”梦哥没准备滚,笑嘻嘻的,好奇,“说真的,校花,你是不是寒假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学霸之魂突然觉醒了?”
楚喻没再继续背课文,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雨,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他想了想道,“也不算是受刺激吧,大概就是……有了动力。”
梦哥注视楚喻的神情,突然小声问话,“校花,你是不是、是不是谈恋爱了?”
楚喻惊了一下,也压低声音,靠近了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卧槽啊!什么看出来?校花你真的——”
发现自己音量太大,梦哥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继续小声道,“我刚刚看你表情看出来的啊!你说有动力的时候,那个表情,跟我女朋友说我们一起好好学习、上好的大学、继续在一起时的表情特别像!所以才盲猜了一波,竟然猜对了!”
梦哥表情激动,偏偏又要把声音压着,很是难过。
楚喻没想到,梦哥竟然是靠这个猜出来的。
不抱怨下雨了,梦哥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校花,你竟然名花有主了!不对,名花有主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啊呸,管他的,反正,校花,你竟然谈恋爱了!”
梦哥现在都还记得,在食堂的自助餐厅,有女生来告白,楚喻给出的理由是,他只会和长得比他好看的人谈恋爱,否则,恋爱对象会自卑,这样不利于身心健康。
可是,比校花还好看的人——
“不对啊,你跟谁谈的恋爱?纵观嘉宁私立,除了陆神,还真没人比你长得还好看。校花,你难道是在跟外校的人谈恋爱?这么刺激吗!”
楚喻摇头,“没有,没跟外校的人谈,但也很刺激。”
梦哥思来想去,没想出个结果,“那你跟谁谈的?”
楚喻回答,“陆时啊。”
“哈哈哈哈,陆神的颜值确实很达标!”
梦哥顺口接话,说完发现有点不对劲——陆时?
再一想,以为楚喻是在开玩笑,正准备再哈哈笑几声,突然看见楚喻认真的神情,梦哥的笑容逐渐凝固。
“真、真的假的?”
梦哥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别的话来,表情空白,只艰难地憋出来一句,“确实很刺激!”
梦哥觉得自己人有点不太好。
双目无神地回座位坐下,梦哥深思,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开始,陆神和校花明明是死对头,两个人相互嫌弃、连同桌都不想做那种。
后来吧,这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同进同出的好兄弟。
而现在,这两个人竟然已经谈起了恋爱!
这特么到底什么魔幻发展?
连着两节课都听不进去,梦哥趴在课桌上苦想,自己到底是有多粗心大意,才会连好兄弟在一起了都没发现!
见方子期在奋笔疾书写卷子,梦哥挪过去,吞吞吐吐,小声喊,“那个……学委啊,”他担心会泄露楚喻和陆时的小秘密,说得十分隐晦,“校花好像、好像谈恋爱了。”
方子期从试卷堆里抬起头,挂着一对黑眼圈,看了梦哥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对啊,他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我日,难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梦哥不信邪,跑到章月山和李华的课桌边,“那个……你们知道校花最近的情感状态吗?”
章月山没反应过来,李华倒是马上就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节,回答,“我们都不瞎。”
“草啊!”梦哥愤怒指控,“还是不是兄弟了?你们竟然都不告诉我!”
章月山这才反应过来梦哥问的是什么,大笑,“自己发现才有乐趣,不是吗?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相信你一定可以凭借锐利的眼神,发现事情的真相!你看,现在不就发现了吗?”
梦哥捂心口,“其实,这是校花告诉我的,我真没发现。”
“……”
章月山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叹气,手拍梦哥肩膀上,“行吧,崽啊,是爸爸高估你了!”
周五晚上,下了晚自习,班上同学都跑得飞快,教室没一会儿就空了。
楚喻磨蹭,跟选妃一样,在带哪本参考书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好久,最后干脆靠抓阄决定。
陆时耐心好,单肩挂着黑色书包,靠在课桌边安静等他。
两人从教室后门出去,一眼就看见等在那儿的梦哥。
梦哥用球网拎着篮球,正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楚喻奇怪,“你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还没下楼?”
梦哥想得太入神,被吓了一跳,“草啊,你们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楚喻特意跺了跺脚,咚咚响,“明明是你想得太入神!”
梦哥看看楚喻,又看看陆时,一脸的欲言又止。
楚喻疑惑,“梦哥你是要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啊,我看着好着急。”
梦哥眼一闭,中气十足吼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幸福!”
说完,拎着篮球转身就跑。
跑到楼梯口,梦哥又回头大喊,“你们超级配!”
话音还没落下,人就“噔噔噔”踩下楼了。
楚喻被这两嗓子吼得有点懵逼。
一旁站着的陆时手臂揽过楚喻的肩,带着人往前走,“你跟他说了?”
“我们的事吗?嗯,说了。聊天的时候正好提到,就说了。”
楚喻笑起来,“你没看见真是太遗憾了哈哈哈,我告诉他的时候,他表情跟视频卡住了一样,完全不敢相信!可惜,我竟然没趁机拍下来当表情包!”
教学楼上下里外没剩几个人,楚喻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跟陆时一起下楼,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又被楼梯折叠成几段。
他想起来,“对了,陆时,‘抱明月而长终’后面一句是什么?我总背不会,记住了没一会儿又忘了。”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楚喻很喜欢听陆时念诗词古文,陆时嗓音好听,随便念念,听着都舒服。
他演戏,“咦,我突然发现,整篇我好像都记不住了!就好像、就好像是突然失忆了一样,对,失忆了!陆时,你可不可以把全文念一遍?说不定我听完,就又能背了。”
楚喻喊陆时名字时,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总会无意识的拖长,有几分撒娇和央求的意味。
看了眼演得十分不走心的楚喻,陆时顺着他的意,念道,“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陆时的嗓音正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清淡的嗓音合着春夜的风,让楚喻有种,想要将这一刻无限拉长的冲动。
回到青川路,楚喻冲了个澡,套着陆时的灰色t恤出来。
他把手伸陆时面前,张开五指晃了晃,“陆时,快看,我的指甲是不是比前几天要长很多了?你有没有产生什么想法?”
陆时放下笔,从抽屉里找出指甲刀。
楚喻自觉坐到陆时大腿上,让陆时帮他剪指甲。
才洗过澡,他皮肤白,指节分明又修长,指甲盖红润带着粉,很是漂亮。
窗户开着,有风进来,楚喻开始还把脊背撑直了,没坚持一会儿,又懒洋洋地靠在了陆时怀里。
被夜风吹得昏昏然,觉得这日子太舒服了。
听见窗台下传来的对骂声,嘈杂又洪亮,楚喻下意识地偏头,往窗户望。
这种情况他现在挺习惯——天气转暖,打架斗殴什么的,又跟春草萌芽一样,开始在青川路盛行起来。
楚喻估摸着,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地盘肯定不够用,那大家打架,估计要先预约地方、挨着排日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