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的咖啡味道不错。”
尴尬的气氛中,赵梨洁率先打破沉默。许久未见,她比从前成熟了许多,说完放下杯子,略僵硬地朝陈就一笑。
“一般。选这是因为离得近,节省时间。”陈就坐得端正,语气淡淡的,丝毫没有要叙旧的意思,“你找我什么事?”
这间咖啡馆就在华微科技大厦楼下,下班后附近写字楼的白领们时常会来,陈就还是第一次。
他说得直白,一点都不留情面,赵梨洁苦笑了一下:“婚礼请柬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不过我没空,到时可能不能到场祝福,见谅。”
“是没空,还是不想?”
陈就看她一眼,语调缓慢:“赵小姐,我不懂你的意思。”
赵梨洁脸色变了几变,抿唇说:“你一定要这么生疏吗?我知道,当初那件事你心里难受,你舍友弄成那样我也不想,但我……”
“我想你误会了。”陈就打断她,“我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对从前认识的校友我都是这个态度。”
“就只是校友?”赵梨洁压下眼里的情绪,固执地追问。
“只是校友。”陈就的声音,平静中更透着冷淡,他不遮不掩直直看向她,“我母亲可能说了什么令人误会的话,或者做了一些令人误会的事情,我和她的关系想必你也了解,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难道真的就一点都……”
“我提醒你一句,赵小姐,你马上要结婚了。”
赵梨洁脸色青了又白,“抛、抛开结婚这件事,我们以前——”
陈就不留情面打断:“年少不懂事有过让你误会的时候,我非常抱歉,我也十分厌恶曾经优柔寡断的自己,但过去已经过去了。而且从高中最后一年开始,我的态度一直如此,你应该早就明白。”
少艾时糊涂温吞,做事不够分寸,但后来临近毕业,和冬稚在一起,早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谁都放不进心底,没有再跟任何人牵扯不清,让人误会。
高中的最后一年,他和赵梨洁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两句,后来出国,她起初时常来找他,彼时他深陷痛苦之中,乖戾难以相处,待人比现在更加冷淡,久而久之她就没有再找过他。
直至在国外读大学那一次事故……
再之后彻底断了联系。
“你今天愿意出来,我以为你……”赵梨洁有点接受不了。
“今天来,是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需要做个了断。对我自己以及以后的新生活而言,很有必要。并且我也不希望我女朋友将来因为残留的历史问题感到不开心。”提及后一句,陈就的表情有所缓和,那一闪而过的温柔,在他那张自坐下就没有过表情的脸上,像是幻觉一样,看得赵梨洁发愣。
“女朋友?你交女朋友了?”
萧静然大概没跟她说,也是,冬稚的名字,她必是不想提。
陈就大方应下:“对。”
“你很喜欢她?”
“非常。”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她……”赵梨洁莫名在意,这么多年,他身边从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女人,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就愿意交女朋友了?
陈就喝了口咖啡,平静道:“如果有和校友联系,或许你有听说,冬稚回国一段时间了。”
赵梨洁一愣,滞顿以后,满脸不可置信:“冬……她,你们?不可能,她……”
冬稚,dawn·dong。
赫赫有名的当代华人女小提琴家,从世界一流学府曼哈顿音乐学院毕业,师从当代小提琴名家,校友中有名的艺术家比比皆是,各种指挥家、钢琴家、歌唱家……数不胜数。
毕竟曼哈顿本身就是艺术家摇篮之一。
以前读书的时候,因为陈就的关系,赵梨洁曾频频向冬稚示好。可她一点都不接受自己的好意,清高得很。不仅如此,还时常和学校同学产生冲突。
如果她没有错的话,为什么和别人产生矛盾的总是她呢?
如果她自身没有一点问题的话,为什么别人总是会传她的流言蜚语呢?
她不但不懂得放低身段,柔和地去解决问题,还时常把事情弄到最糟糕的地步,实在愚蠢。
那时赵梨洁觉得,冬稚不过空有一张好脸,以她的性格,将来必定很难走远。
可如今现实摆在眼前,在艺术这个领域,璀璨耀眼的星河当中,执拗不肯低头的冬稚走到了高处,和那些名家比肩,不管或轻或重,或浓或淡,她都在小提琴历史上留下了属于她的一笔。
而自己,当初进入牛津,听从父母的决定选择语言专业——说实话那不是她喜欢的东西,到后来越发感觉吃力,硬着头皮坚持了一年,实在受不了,便又换了另外一个专业。
为这件事她和父母大吵了一架,筋疲力尽,结果到毕业,学得糊糊涂涂,唯一庆幸的就只剩牛津这个招牌。
在新闻上看到有关dawn·dong的消息时,赵梨洁无比希望是自己看错,看花了眼。然而事实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骄傲如她,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那个她觉得走不长远的贫民女孩,最终却抱着小提琴一路走到了最后。
她无法形容那种心情。
“你女朋友是她?怎么会,不可能的,你们当时……”赵梨洁眼里恍然,有种不真实感,“你骗我,不是她对不对?”
该说的都说了,陈就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帐我买。”
他起身,一个字都不多说,径自转身。
“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赵梨洁突然在背后发问。
陈就停下脚步,缓缓转头。对上她殷切的眼睛,他认真而诚恳地实话实说:“抱歉,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
……
回到公司,进办公室前,助理起身告知:“教授,冬小姐来了,在里面。”
陈就步子一顿,颔首示意知晓,提步入内。
冬稚靠着他的桌沿,正看着那张请柬,见他进来,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你助理说你去见一位女士了,是她吗?”
陈就近前,伸手揽了揽她的腰,直接抽走那张请柬放到一边,“没什么好看的。”
“聊得开心吗?”
他不想提这个,岔开话题:“你不是来接我下班的?走吧。”
冬稚笑着睨他一眼,暂且放过他。
……
陈就在冬稚的公寓吃了一顿晚餐,这还是他第一次来。
她的住处不小,明亮简洁又不失温馨。
饭后冬稚洗了些水果,端到客厅,陈就坐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伸手拉她。
放下水果盘,冬稚顺势倚在他身边:“怎么了?”
他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好。
陈就摇头,尽管面色看上去无恙,眉间却还是闪过一丝疲倦。
冬稚看看他,也没再问,被他手臂揽着,慢慢靠近他怀里。
室内暖和,两个人脱了外套,穿得都不厚。
壁挂屏幕上放着电影。
陈就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关系很好的舍友。”
冬稚转头,目光从屏幕移向身后的他。
“后来我妈来了国外,要我跟赵梨洁吃饭,那一次发生事故,我舍友去世了。”
陈就微垂着眼,先前那股不真切的疲倦,不知是不是被灯光衬得,越发浓重起来。
冬稚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沉甸甸的,默然看他几秒,抬手抚上他的眉心,试图替他展平。
他握住她的手指,攥在手中,“没事。”
在牛津读大学的时候,陈就有个关系不错的舍友,是个华裔,会一点中文,人非常好。陈就和他相处还算合拍,算是他在国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们俩当时住一个套间,卧室门正对着,有的时候那位华裔舍友得空,还会下厨煮两个人的饭菜,请陈就一起吃。
有一年萧静然去看陈就,当时赵梨洁和陈就同在牛津,萧静然约了赵梨洁,坚持要陈就和她们一起去吃饭。
萧静然想撮合赵梨洁和陈就,而赵梨洁也一直有这个心思,哪怕陈就脾气大变,仍然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