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铎的手捏握成拳。
赵谦看着他逐渐青经凸暴的手背,似也觉得自己言语有失,依言直身跪坐下,犹豫了一时,抬臂拱手道:“臣知罪。”
张铎压下气性,斟满酒仰头饮尽,放盏道:“谁是谁告诉你我命黄德杀张平宣。”
“顾海定。”
张铎闭上眼睛,忽然狠力拍向酒案,酒水震颤,溅了他满袖,“他说了,你就星夜离阵,夜奔江州!我跟你说了无数次,手握万军是最大的杀伐,耽于情爱,必遭反噬,你为什么不听!”
赵谦笑了笑,“我想过要听。但见不得她哭,更见不得她死。”
他说完,抬头把眼眶里的酸烫逼了回去。
“张退寒,你是我赵谦这辈子唯一的兄弟,你见识广,我见识短,你知道怎么调兵遣将,权衡各方军力,制约倾轧,我就只会提着刀破阵,你要当天下第一人,我想当天下第一将军,你对女人没有兴趣,我就喜欢你妹妹一个人……怎么说,我都不配做你的兄弟,无非是因为当年金衫关你救了我一命,我就赶着跟你赖了这个名声罢了。现在落到这个田地,也是我咎由自取。你放心……”
他放下行礼的手臂,拿过酒壶自己斟了一盏。
“无论你如何处置我,我都没资格怨恨,相反我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张铎侧过脸,呛笑了一声。
赵谦是赵谦,心里的愧恨和不舍都可以直言不讳,张铎却不能如此,也不惯如此。
“诛心的话我今日不想说,我认识你二十年了,若不是你,我今日也难坐在这里。你说你不配为我同袍,就是斥我这二十年目盲,我不想认。可是,你真的愚蠢至极!”
赵谦无言。
他撑了一把席面站起身,拖着镣铐,哗啦啦地走向窗前。
雪影映在碧纱上,轻灵柔软,恰若尘埃。
“我以为我把话说得难听些,就不用跟你废话这么多,谁想你喝了酒,今日话真多。”
他轻轻推开窗户,雪气猛地扑了进来,吹起他原本就凌乱无束的头发,他呸了几口,把那些入口的乱发吐了出去。
“张退寒。”
“说。”
“等我把荆州的军情说完,你就动手吧,擅离军营是死罪,我知道,你有心饶我一命,但军纪严明,我自己都不敢活着。”
身后的人沉声道:“先把你要说的说了。”
赵谦转身应道:“如今岑照在荆州被刘令下了狱,生死不明。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荆州城究内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我身边入城的亲卫已不能探知。”
“我已知。”
赵谦背过身,“不过现在令我和许将军都不安的是,刘令却并没有破城的动向。许将军说,刘令此人是沉不下这口气的,所以依我看,岑照已经起了逆心,下狱是一个幌子。至于他的下一步是什么,我想不到。”
张铎暂时没有去应他的这句话,抬头道,“东面的刘灌呢。”
“刘灌行军至距荆州百里之外,不敢再进。”
“刘灌大军总共多少人。”
“具探子回报,有三万余人。”
张铎沉默地凝向酒案上的杯盏,平道:“倒是够了。”
赵谦也应了一声,“是,刘灌那三酒囊饭袋本就不足为惧,如今金衫关的外领军翻调至江州,东进即可截杀刘灌,他就算有心与刘令在荆州会师,他也万不敢冒进荆州。所以,我也并不觉得刘令按兵不动,是在等东面这三万军队。但这样一来,我就更想不通了。照理说,刘令应该趁着你在金衫关的时候,破荆州之困,为什么会等着你从金衫关搬师回来,还按兵不动呢。”
张铎冷笑一声。
“之前你不明白,现在都走到局里去了,还不懂吗?”
赵谦摇了摇头。
张铎站起身,朝窗前走了几步,与他一道立在雪影后。
“张平宣身怀有孕,我也将她带去了金衫关,为了拦阻她来荆州,席银差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