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南方『潮』湿,哪怕到了冬季，依旧阴雨连绵。邬乔去了一趟郊区的工厂，回来时正好赶上下雨,程令时给她电话时，她站大门等着出租车，等的瑟瑟发抖。
“怎么不让公司的车送去？”程令时皱眉。
公司商务车,一般设计师出去，都会车子接送。
邬乔笑了下：“隔壁组昨天就去了夏天,金师傅到现还回来呢。”
“我来接。”程令时当即说道。
邬乔赶紧说：“、,给我报销车的钱就行了。我叫的滴滴应该快到了。”
程令时那边半晌说话,邬乔还以为他不愿意，无奈说：“该不会是要发挥资本家的本质,连这点车费都舍不得给可怜的员工我报销吧。”
“报。”程令时轻声说。
邬乔只是说说而已,很快挂了电话,又等了分钟，总算是约到了车子。
一上车，车内的暖气铺天盖地袭来，她整个人包住，原本快要冻僵的手臂和腿,渐渐缓了劲儿。
大概了一个小时,邬乔才到了公司。
这会儿已经快到下午两点,早了午饭时间。
她从车上下来后，手里的包抱怀里，这里面装着电脑还各种印的图纸。
谁知她是小心翼翼往公司大楼走，但是路上的一辆电动车，却直接横冲直撞来，邬乔看到对方时,连忙往旁边躲避。
但想到对方不知干嘛，车头居然直挺挺的往她撞了来。
虽然后时刻，对方拼命刹住了车子，但是邬乔手里抱着的包还是被撞飞了出去。
包里的电脑跌了出来，里面的图纸散飞舞，很快又沾到了雨水，贴了地面。邬乔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弯腰去抢电脑，图纸还可以再印。
要是电脑进了水，那就完蛋了。
她半跪地上，电脑从地上抱了起来，旁边骑着电动车的男人，一看她站了起来，重新扶稳车子，就想跑路。
“我说，”邬乔直接抓住他车子方的车篮，目光冷静的望着对方：“撞了人就想跑，这不好吧。”
“不是都事，”骑着电动车的人似乎生怕邬乔赖上他，强词夺理道。
邬乔冷眼望着他，松手：“撞了车，起码要说一句道歉吧。”
骑车的男人松了一，赶紧说道：“对不起。”
对方身上穿着雨衣，邬乔则连把伞都，她算让对方赔偿什么，就是不想纵容这种行为。
对方道歉后，她松开手让对方离开。
这才弯腰去捡地上的图纸，纸张一沾上水就被泡开，眼看着已经不能用。但是邬乔不敢把这么重要的图纸随便『乱』扔，只能一张一张捡起来。
就她弯腰捡图纸时，一把伞悄然出现她头顶。
她抬眸看了头顶这把黑『色』雨伞，不由笑了起来：“我说不会是一直等着我吧。”
邬乔边说边笑着转头，她以为是程令时特地下楼来接自己。
谁知转身，就看见一个穿着驼『色』羊绒大衣的女人，腰间系着腰带，哪怕年半百，依旧保持着完美而纤细的身材。
眼的这张脸些年轻的分，乍一看顶多十来岁的模样。
长卷发、线条柔和的鹅蛋脸，还那双与邬乔些相似的眼眸，此刻黑眸上覆着薄薄的水光，好像随时都能落下泪。
直到她尾音发颤的喊道：“早早。”
邬乔眨了眨眼睛，雨势渐起，雨水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夹杂着周围车水马龙的喧闹。
可是这一刻这些声音仿佛都消失，只余下这个声音。
“事吧，妈妈看看，被撞到，”宁桢的声音急切而又关心，就的像一个妈妈看见自家的孩子被车撞到后，那种自然而然的着急。
邬乔突然一笑，她刚才一直淋雨，此时雨滴还从眼皮上滑。
滴了下来。
她重新弯腰去捡地上的图纸，宁桢穿着高跟鞋，一直替她撑着伞，直到后一张图纸从地上被捡起来。
邬乔再看她，直接阔步走向公司的大楼。
宁桢连忙撑着伞追了上来，声音更咽道：“早早，早早，今天下班空，我想和谈谈。”
原本大步流星往走的人，猛地顿住脚步。
她一停下，两人面对面，宁桢这才发现原本记忆中比她矮半个头的少女，如今竟比她还高出了些许。
明明是那样柔和清润的眉眼，此刻却透着冰冷和淡漠。
“聊什么？”邬乔淡然问道。
宁桢被问的怔住，聊什么，聊聊这么多年，聊聊她为什么离开这么久才回来，还是聊聊她抛弃自己亲生女儿的事实。
邬乔看了一眼，问道：“是跟踪我吗？”
“我，”宁桢连忙摇头，她小声说：“我只是偶尔会这附近逛逛。”
自从宁桢知道邬乔这边上班之后，因为她家离这里并不算远，所以她乎每个下午都会来坐坐。虽然知道这样并不能撞见邬乔，但是次，还的被她走运碰上。
邬乔时候是一个人出来，急匆匆就走去。
时她身边跟着同事，说说笑笑的离开。
宁桢就坐楼下那个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从那里正好能看见大门进进出出的人流。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守望，什么用。
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试试运气，想要见见邬乔。
“早早，头发都湿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宁桢些祈求的看着她。
邬乔垂眸望着她，眼底倒不耐烦，而是一种被冰封的状态，冷静、淡漠，仿佛眼站着的并不是她多年未见的母亲，而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
“这里是我公司附近，这儿坐，找个远点的地方。”邬乔冷静说道。
宁桢想到她态度会松软，的愿意跟自己走，当即喜形于『色』，连连说道：“好、好，我电话叫司机来，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司机到之，宁桢一直替邬乔撑着伞。
她次想要开说话，可是目光看见邬乔冷淡的表情，还是噎了回去。
这么多年未见，哪怕是血缘至今，早已经只剩下陌生感。
好车子很快来了，邬乔直接上车。
司机听了宁桢说的地址，安静驾驶车子，哪怕这会儿宁桢心底多少话想说，是安静等待着。
又了二十多分钟，车子行驶到一条花园里弄，旁边是成片的花园洋房。
因为下着雨，外面多少人。
车子停路边后，宁桢先下车，她拿着伞走来想替邬乔撑着，被只她淡淡推开说道：“带路吧。”
这家咖啡店是宁桢闲暇时，租下来弄得，就是为了跟自己的朋友个安静聊天的地方。
店铺开花园洋房里，周围是各种精致低调的店铺，这里是上海市中心唯一一片保留的花园洋房，这里的房子只租不卖，不单单是租金便足够吓人。
宁桢这种玩票似得咖啡店，实是够奢侈。
两人进门时，玻璃门上挂着的铃铛，叮铃响了两下，提醒里面的店员，来了客人。
“夫人，”店员一抬头，看见宁桢开心的笑了起来。
里面好个店员，都是小姑娘，年轻不大，看着跟邬乔差不多。
宁桢小声说：“楼上地方，要不我们上楼？”
她询问的吻点儿分的卑微，惹得旁边的店员忍不住抬头看向邬乔，而目光中心的邬乔淡然道：“就楼下吧，我那么多时间。”
“好，好，”宁桢点头。
邬乔已经直接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虽然是下雨，但是店里并非人，相反还坐着好桌，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
这会儿不是对着刚端上来的点心拍照，就是自拍。
配合外面下雨的氛围，确实是个闲暇又舒服的消时间的方式。
“夫人，们要点什么？”店员菜单拿了来。
宁桢看着对面邬乔的模样，小心说道：“早早，店里的下午甜心塔挺受欢迎的，要不试试这个。”
邬乔说话。
“那就再来一杯热可可吧，刚才淋了雨，得喝热一点的东西。”
宁桢扭头问店员：“店里干净的『毛』巾吗？拿一条来。”
店员正要点头，就被邬乔断：“不用了，我们事说事吧。”
宁桢无奈笑了下，菜单重新递给店员，示意她们尽快把东西端上来。
店员一走来，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多年未见，连聊天的话题都不知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相较于宁桢的紧张，邬乔多的是无所谓，她扭头看着窗外，外面下着雨，路上行人稀疏。
她们这边相顾无言，倒是吧台那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那个女生是谁啊？”一个店员好奇问道。
刚才负责开单的店员些忍不住低声说：“不知道，但是夫人看起来好像很怕她，一直看她脸『色』。”
另一个短发店员说：“长得是漂亮，但是看着很冷漠，我还挺心疼夫人的。”
邬乔并不知道店员对自己的评价，她只是安静待着。
终于还是宁桢忍不住开说：“早早，我一直都想见的，但是我……”
说到这里，宁桢的眼眶就红了起来，她声音更咽了起来：“我的脸见，我知道肯定很恨我，不会原谅我。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妈妈。”
宁桢的眼泪扑簌扑簌落下，她伸手拽了桌子上摆着的纸巾，头擦掉眼泪。
邬乔的目光早已从窗外，转移了回来，落了她的身上。她眼神平静无波的望着对方，任由宁桢眼泪掉落，却掀不起意思涟漪。
宁桢或许知道自己的眼泪，并不会引起邬乔的心疼。
很快，她停下了哭泣，低声说：“早早，我就是想见见，我知道自己或许这个资格，但是妈妈的一直都想见。”
听着她内疚而痛苦的声音，邬乔眼皮轻掀，正好店员此刻点的热可可和咖啡断了上来。
邬乔伸手『摸』了『摸』热可可的杯子，冰凉的手指立即被温暖了些。
宁桢的眼泪一直停止，好像是她天大的委屈。
“见我干什么呢？”邬乔淡声问。
宁桢埋着头，动了动唇，终于小声说：“我知道现是个建筑设计师，看到这么优秀，妈妈的很开心。”
邬乔乎是都被逗笑了。
她眼睫垂下，唇角抿直，慢慢开说：“我很优秀，就很开心？”
她的声音很缓很慢，宁桢慌『乱』中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替高兴，大伯他们把养的很好。妈妈一辈子都会感激他们的。”
宁桢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心虚，后不敢再说下去。
她什么资格呢。
“那就想，”邬乔声音很平静的说：“万一大伯他们家不愿意养我这个累赘呢？”
宁桢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一点声音。
邬乔转头望着窗外，上海的雨总是让她想起清塘镇，她用力抿着唇，压住声音里的一切情绪，平静说道：“大伯家时，大伯母对我百般挑剔，邬慧总是讨厌我，折腾我，邬慧可以去玩，我得帮大伯母干活。上高中的学费，是我自己工去赚的，但是我从来抱怨，就算到现，我觉得他们亏待我。”
“因为我从来不是他们的责任，”邬乔缓缓转头，这是第一次她直勾勾盯着宁桢，眼底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我，是的责任。”
宁桢失声痛哭起来，眼泪一直落，她不再是那个高高上的贵夫人。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而又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宁桢低声哭诉，不住的道歉，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纸巾，像是抓住什么浮木般：“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我以一直都想，”邬乔微微歪头眼底『露』出『迷』『惑』，量着对面的宁桢，“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这应该是每个被抛弃的孩子，都会经历的程，想不明白为什么本该是世间爱护自己，保护自己的人，会头不回的她丢下。
因为想不懂，所以后会把责任揽自己身上。
是不是我不够听话，妈妈才会不要我。
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
这样的念头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的折磨着她，直到所对于母亲的期待和依赖都磨灭岁月之中，邬乔才彻底想明白。
“一开始我的想不通，以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一个累赘，一个包袱，我给所人带来了麻烦，”邬乔的情绪渐渐了变化，眼角泛红，声音不自觉泛着冷意：“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我的错，我只是遇到了一个。”
邬乔眼眸直勾勾的望着她，声音一字一顿：“自私、不负责任的母亲罢了。”
这个道理其实并不难懂，但是邬乔却花了很久很久，才跟自己和解。
宁桢摇头，她拼命摇头：“早早，妈妈不是不想管。我出国之后，拼命的工，我想早点回来跟团聚。只是我后来我生病了。”
宁桢开始跟她诉说她到了新加坡之后的生活。
原来她一开始去，只是务工，但是宁桢当年是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她努力学习英语，离开工厂去了一家酒店，就是这个酒店里，她生了一场重病。
“要不是我现的丈夫，我只怕早已经命了，”宁桢垂眸，她不敢看着邬乔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说的很多狡辩，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说道：“我病了很久，一直收入，我不敢电话回来，怕一听到的声音就会撑不下去。”
“后来我病好了，了收入之后，我钱给舅舅，让他去看。可是我不知道他居然丧心病狂到，连自己亲外甥女的钱都要吞。这么多年来，我给他的钱，他给自己买了房子，送自己的儿子去上大学。”
邬乔面无表情，仿佛听的并不是关于自己的事情。
宁桢的家人对她来说，早已经不是亲人，况且连亲生母亲都对女儿不闻不问，所谓的舅舅贪钱不是样学样罢了。
“那为什么不联系我？”邬乔问道。
宁桢要解释，突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听到铃声，她立即伸手去拿。她手机拿出来时，邬乔撇头看见屏幕上宁宁这个名字。
应该是个女孩的名字。
“妈妈，哪儿呢？”
因为离的近，宁桢又慌忙之中，不小心点开了免提，电话那头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
邬乔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登时浑身一僵。
“我店里，”宁桢发现免提，正要免提关掉。但是邬乔却抢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办法关掉免提，手机就那么平放桌子上。
“这样啊，正好让店里做五十杯咖啡，送到我公司，”对面的人又轻笑着说道。
宁桢手腕被邬乔按住，不敢动弹，后只能匆匆说道：“好，我知道了，那先挂了吧。”
电话挂断，宁桢看着邬乔的表情，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