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把灯往前举了举,看着地上的怀瑾。
怀瑾已经昏迷,脸色苍白、黑发如瀑、穿着女装,黑灯瞎火还真看不出他是男的。
老人问:“她怎么了?”
“强盗闯进我们家,将她砍伤了!这里有郎中么?”冷璃急切地问。
老人愣了一下,觉得这理由不像真的,但想来想去又觉正常。
今年年生不好嘛,黄淮一带发大水、起蝗灾,颗粒无收,流民已经涌向京城,但京城当然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就在畿县聚集,搞得附近很不太平,比往年多出许多打家劫舍之事。
看样子这对姐妹家中就不幸遭此磨难。
“也是可怜。”老人叹气,“你带她随我来吧,郎中得去镇上找,你妹子是女娘,多有不便,我家婆娘正好是药婆,让她先给你妹子看看吧。”
冷璃:“……多谢。”
她上辈子早已习惯让军医治伤,拔箭簇时可不避讳当着军营里的男人解开衣领,倒忘了男女有别,早知道不撒这个谎了。不过等一下应该就拆穿了,问题不大,现在主要是先找户人家“住”进去。
这个老人是在渡口摆渡的艄公,不然是不会住在岸边的,因为这条河到了夏季也经常发大水,靠岸近的地方都会被淹没。他在岸边也只搭了个茅草屋,为了晚上睡在这里守着他的船,同时方便第二天早起摆渡第一批客人。
这个时间,他本来就该起了。养的大黄狗发现了水面上的冷璃,一阵狂吠,让他提前醒了过来,他将灯一点,恰好冷璃也被狗叫声吵醒,一睁眼就看见了亮光。
老人姓赵,他家药婆姓李。
李药婆住在远一点的村子里,赵艄公做好事将冷璃送过去,然后自己就急急忙忙回去摆渡了。
李药婆已经起床,她白天要去渡口卖凉茶,正在煮茶,听赵艄公说了原委,不情不愿地将冷璃让进家里。
等赵艄公走后,李药婆解开怀瑾的衣服,惊得跳起来:“不是说是妹子么?!”
冷璃早有准备,递过去一块碎银。
李药婆顿时没了声音,眼睛在银子上瞟来瞟去。
冷璃将整袋碎银递给她:“银子都给你,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给我弟弟养伤。我们在这里的事,你最好不要声张,毕竟这银子……你一个人赚就够了不是么?”
“是是是……”李药婆犹豫地接过银子。
她几十岁的人了,当然知道这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鬼知道这对姐弟身上背着什么麻烦。但人都进了家门,看冷璃这模样也是赶不走的,只盼望别连累自己吧。
冷璃看她是个聪明人,倒省了自己劝说的力气,说:“我要金创药,你最好给我找个郎中来。”
“还有酒!”999在她脑子里叫道。
冷璃一愣:“酒?”
“对!咱们运气好,这本书有烈酒的设定!烈酒就是蒸馏酒,有消毒作用,这个对治外伤很有用的。虽然饮用酒达不到医用酒精的标准,但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消毒意识,也能产生奇效了。”
“哦。”冷璃想到上辈子的蒸馏酒是被余栋发明出来,脸扭曲了一下,对李药婆说,“还有酒,烈酒,越烈越好。”
*
怀瑾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极其陌生的地方。
一间窄小的泥土房,墙和地都是泥做的;青瓦的顶,横梁上隐约可见蛛网,有几个竹筐被绳子拴着从梁上垂到半空,里面应该盛着东西。
他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床放在房间一角,两面靠墙,没有挂帐子。床头靠着的这面墙中央开了一扇小窗,对面墙上开了一扇一臂宽的门。
房里有两个破破烂烂的柜子,柜子前还有一张床,是用两根板凳和木板搭成的,如果不是上面放着枕头和被褥,怀瑾都不知道它是床。
屋中央还有一张小方桌,上面堆了不少东西,看起来也都是破烂。
这样的环境怀瑾从未见过,想了想,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他挣扎着坐起来,感到腹部一阵疼痛,掀开被子,看到缠绕在腰间的白布,上面有些渗血。
他被人救了?
怀瑾还记得自己遭遇了什么,只是摔下山崖后的事就记不清了,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怀瑾无力地躺回去,低头时看见枕边躺着自己的剑,心顿时踏实许多。他伸出手想拿起剑,但发现力气不够。
自己到底伤得有多重?
怀瑾无奈,只能改握剑柄,吃力地抽出一截,然后愣住了。
我的剑,为什么这么多豁口?
“醒了?”一道低沉的女声传来。
怀瑾抬头,见一年轻漂亮的女子端着一只黑色粗碗走进来。
她穿着灰色的衣裙,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了一下。
怀瑾:原来“荆钗布裙”不仅是形容,还是写实啊!
“发什么呆?”冷璃走到他面前,看了眼拔出一半的剑,将碗往他面前一送,“既然醒了,自己喝药。”
怀瑾松开剑,伸手接碗,出乎意料的重量让他的手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差点将药洒了。
冷璃急忙将碗端稳,无奈地说:“算了,还是我喂你吧。”说完拿起碗里的勺子。
怀瑾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不由发怔。
她两只手都缠着白布,只有一点指尖露在外面,是受伤了吗?
“看什么?”冷璃舀了勺药塞进他嘴里。
怀瑾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起来,带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整张脸皱成一团。
冷璃觉得,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可不能让他死了,便放下药,扶了他一把,给他调整好枕头,让他以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床头。
“多谢……”怀瑾有气无力地说,额头直冒冷汗。
冷璃继续喂他喝药。怀瑾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有多糟糕,没有犹豫地喝下。
喝完后,冷璃说:“你等一下,我来给你换药。”
她拿着碗离开,过了一会儿端着一盆清水回来,从桌上那堆“破烂”里端出一个篮子放在他床上,揭开篮子上的白布,下面是一些瓶瓶罐罐和几卷白布。
接着,冷璃又从小方桌下拎出一坛酒,然后伸手去解他腰上的白布。
怀瑾吓得直往后退,结果又牵动了伤口,痛得他直抽气。
冷璃停下来,忍笑问:“不好意思?”
“我……”怀瑾涨红了脸,有些没好气地看着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倒是好意思!
冷璃说:“你衣服都是我给你脱的。”
怀瑾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
冷璃惊讶:“这么纯情?我看你的穿戴,肯定是出身富贵之家,看身量也该及冠了,还没有过女人?”
“你——”怀瑾惊道,“你、你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不知羞!”
“还要不要换药?”冷璃板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