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浮尘不安地颤动了下，像是陈旧纸张上油墨的味道直逼鼻腔，空气湿润微凉，湿寒的气息却好似能深入四肢五骸。
指腹触及到的是纸张锋利的边缘，似乎轻轻一划就有滚圆猩红的血顺着指尖滑下滴落。
郁七容睁开眼，光源微弱，视野不明，面前黑幽幽的走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吱——
年久失修的木地板被踩出惨叫声，几个呼吸过后，他的面前站着个看不清楚脸的人。
“你终于来了？”
郁七容听着自己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真实不作伪的惊喜，伸手将手里的纸张递了出去。
动作和话语都不受控，他却没有什么恐惧的情绪，反而有几分厌倦地冷冷看着，像是看惯了这出戏，再不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来。
“这是我特地给你写的情书。”
“如果你答应的话，明天就来找我吧。”
自己的声音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些翘首以盼的谨慎。
对面的人似乎向前走了一步，随后手里的纸张传来一点拖拽感，紧接着手中一空。
情书被人拿走了。
随着那人的动作，他的面容也逐渐显露了出来，郁七容这才提起点趣味，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人的脸。
俊脸无温，眉尾凌厉，黑沉沉的眸子像是点了两块化不开的墨。
一种清冷的气息迎面而来，不用上去细闻便能嗅得到。
那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却将那封情书叠了几叠，放在校服夹层里，转身便要离开。
郁七容眉头一跳，一种酸酸涨涨的情绪涌上心脏，告诉他让人走了就回不来了，叫嚣着要郁七容把人拉回来。
他不是不想，只是他的身体像是被束缚住了，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那人的身影没入黑幽幽的走廊之中。
“七、七！”
有人凑在他的耳边大声叫，声音刺穿耳膜，几乎能听出些轰鸣声。
雪白的眼睫轻微颤动了下，郁七容睁开眼来，红色的瞳眸里倒映出个一只眼球被镜子碎片扎破了的男生。
那男生手臂撑着下巴，正一动不动地用那只还算完好的眼球盯着他看。他长的并不算丑，反而如果挡住那只有镜子碎片的眼睛，还能看出些清秀。
只是那另一只被扎破的眼球会流出白浆，混着血液缓缓流下，看起来相当瘆人。
郁七容却没什么恐惧的神色，还带着些嫌弃地将自己的文具挪开些位置。
劣质校服短了一截，却完整地露出了一段皓白的手臂，他右手腕上系了一圈金链，每隔一段便挂了红色的、闪着光的宝石，末端还挂着个白色的龙钩玉，圆润透白，一看就是极好的品质。
他一手腕上的玉佩，一手抽出一张抽纸递过去：“说了多少次？不擦干净别来我的桌子边。”
被凶了的男生没有面露凶色，反倒有点赧然，他讪讪地接过了纸巾，却没急着擦，反而将纸巾放在鼻下细细地嗅了下，露出些迷醉的神情，小声辩解道：“快上课了，我得叫醒你……七七生气了吗？”
“没有下次。”
郁七容面上满是被打扰到睡觉的烦躁，他略微直了直腰，如雪光拂过的发丝轻轻擦过他的校服，映得一张雪白的脸更是皎亮，像是月光下的落雪。
随意地扫了眼墙上的钟表，确定还有一段时间之后，他便松懈下来，视线顺着墙一路下滑，重新回到自己的课桌上。
“……”
郁七容面色微愠，又抽了张纸巾出来，用如葱白的手指拎起一枚根断指，扔给站在他桌前的男生，微怒道：“把他手指收好，告诉他以后不许再把这东西放我桌子上！”
男生接过来，忙不迭地点点头，想帮郁七容擦干净桌子，却又被他制止。
郁七容看了眼男生眼中流出的混杂物，还是决定自己亲力亲为。
“他们总欺负你。”男生愤愤不平的脸上出现了些怕被拒绝的不安，语气小心翼翼，像是只提出了个益于郁七容的建议：“和我在一起，他们就不敢了。”
“你？”郁七容恍若未闻地继续擦着桌子，猩红的唇微张，露出个促狭的笑：“断了这个心思吧，我们是高中，不让早恋。”
“我知道你在等人，”那男生像是鼓足了勇气，用着要挑明一切的语气，他声音稍微大了些：“你不就是在等那个唐行斐？他不会回来了，都这么多转校生来过了，你看哪个转走了的还能回来？”
“你知道什么？”郁七容面容微冷。
“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手上那个玉佩，就是那个叫唐行斐的人留下来的！”男生指着郁七容右手上的玉佩叫道。
他周身冒出几股黑色的烟雾，张牙舞爪地向外侵袭，隐约还能听见些凄厉的号叫声。
郁七容动作一停，转而看向那男生，如血般的红瞳里闪过几丝怒意，但仅是这几丝，便足以让刚刚还理直气壮的男生偃旗息鼓，周遭的黑色烟雾像是触到了什么令它害怕畏惧的东西，立刻缩了回去。
一股腥甜从喉头涌出，郁七容来不及去拿抽纸，而是直接用了手去捂。
咳声过后，他移开手掌，白如羽毛的眼睫微垂，果然看见雪白的掌心中有触目惊心的红。
男生也看见了郁七容手心中的血迹，脸色一变，惨白的脸上露出几分后悔：“七七，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没事。”郁七容语气沉冷，不耐地抽出一张纸，随意地抹净了，在男生目光如炬的注视下，将沾了血的纸巾和之前用过的混在一起，扔进垃圾桶。
男生舌尖舔了舔唇，眼睛注视着垃圾桶，像是在看什么宝箱，他小声道：“今天又要转过来一批。”
郁七容：“有他吗？”
男生摇头：“没有。”
郁七容面上难掩的失望，却只是摆了摆手，让坐在他桌前的男生走开。
男生眼睛盯着垃圾桶，径直走过去，捡起郁七容扔的沾血纸巾，一脸满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郁七容是岚溪高中的校草，除此之外，他还是个颜狗，向来偏爱好看的事物。但是显然，这所学校的人并不能愉悦到他的眼睛。
唐行斐是一次转学来的转校生，他既不缺眼睛，也不缺胳膊断腿，不仅如此，周身还有一种令郁七容喜欢的不得了的清冷气质，他觉得唐行斐连头发梢都带着让人着迷的禁欲感。
学校的语文课本上时常会说一些古代的爱情，里面说人们最开始一般都是通过书信往来表达情感的。
郁七容照葫芦画瓢，很快就拟出了一份情书，就像梦里那样约了唐行斐，把情书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