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还待细问,但拉则却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像只灰扑扑的小老鼠,东钻西钻,小小一只往角落里一窝,就让人不忍心继续逼问下去。她嘴巴像撬不开的蚌壳,问得再多也只是不停地打着“不要去”的手势。眼见着兰因似乎有把小孩拎起来刑讯逼供的架势,宋从心和楚夭连忙拦住了他。
自觉得自己比另外两块冰坨子亲和力要高的楚夭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呃,拉则,你听我说。因为一些很重要的原因,我们必须去乌巴拉寨。当然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也不会久待,只不过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一些那里的情况。我们会很感激……”
拉则龇牙,用力地摇头。
她铁了心的不肯说,宋从心和楚夭也没有办法。三人商量着还是先带拉则下山安顿后再重新寻找乌巴拉寨的踪迹,眼见他们并未心生退意,拉则终于忍不住伸手拽住了宋从心的衣摆:“我,没有,骗。为什么,去?”
“因为我答应了别人。”宋从心在她面前半跪而下,仰头看着她,“但这是我的事情,你有自己的苦衷而无法帮忙也没有关系。”
拉则静静地注视着宋从心的眼睛,拥有这种琉璃眼瞳的人看人时总会显得很动人。在确认宋从心心意无可转圜之后,拉则终于开口:“乌巴拉,他们,背弃了神。因此神要惩罚他们。大雪会洗净一切不洁。你们,危险。”
宋从心注意到拉则在说起神罚相关的话语时语句就变得十分流畅,她应该是不止一次听过这些话,并重复到学会为止。宋从心面上不动声色,还待继续试探,拉则却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朵形似优昙的花。
她神色很认真,瘦削的脸蛋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在这点之上,她真的宛如“活着的女神”。
“她说,这种花的香气会让人如渡轮回,入药、制香或是口服,都会让人忘却曾经。”兰因翻译着拉则的手语,“要小心这种花,不要吸入花的花粉。并且,要在朝圣节前离开雪山。”
宋从心三人面面相觑,若拉则所言非虚,那恐怕这种花便是进山之人都会遗忘乌巴拉寨的秘密。
外人知道这种秘密,对于本地人而言绝非好事,但拉则还是选择告诉了他们。
“谢谢你,拉则。”宋从心真心实意的道谢,“明日,我们送你下山。”
拉则摇摇头,不再开口说话。当天夜里,拉则不告而别,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附近应当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小径与密道。”兰因在检查了拉则突兀消失的脚印,“她很熟悉附近的路况,并且擅于隐藏自己的行踪。”
宋从心默默点头,以她自身强大的感知能力,竟也无法感知到拉则的行踪。她走入风雪就如同走回自己的家,雪山替她掩埋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宋从心不知道这是否是雪山神女的遗泽仍旧在庇佑自己的子民,但显然雪山深处仍埋藏着许多世人的未解之谜。
“我小时候似乎听说过,步入轮回的神女与凡人一样只有百年寿数,她临终之时会前往雪山之巅进行最后的布施,既‘舍身布施’。”再次上路时,楚夭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关于拉则所说的花的线索,“雪山住民的葬礼皆是天葬,传说神女布施之处会生出一种花来,那是神女一生的彻悟与记忆所化。那种花制成的香会让人忘却曾经,如渡轮回;但若是混入这种花苦涩的叶与天山的水,就会让人想起自己遗忘的因缘。”
“前尘香。”沉默不语的兰因突然开口道。
“是的,那种香叫‘前尘香’。”楚夭拽了拽自己的头发,“但对于拥有信仰的雪山住民而言,他们毕生的修行都是为了了悟生死,从而摆脱无明执着的轮回之苦。因此前尘香被视作是执迷不悟,禁止制作与传世。”
“对了,冰坨子,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种花才忘了曾经的吧?”楚夭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对此,兰因缄默不语。
即便身上背着沉重的货物,但三人的脚程都不算慢。第三天日出之时,在不知道走过多少座铁索桥后,一直走在最前方引路的兰因突然抬头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突兀道:“应当快到了。”
“啊?怎么说?”楚夭扶着铁索,一脸茫然。
“是图腾。”宋从心也顺着兰因的视线极目远眺,远处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竖立着几根包着布条的柱状物,上面隐约可以窥见缠绕的图纹与花草着色过的迹象,“聚落附近才会有图腾,图腾也是一个聚落划定领地的象征。”
“不错。”兰因仰望天光,深邃的眼瞳泛着浅浅的银泽,好似珠玉一般,“距离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