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旁观的镜知迈步,她终于动了起来。雪色的衣袂飘拂,悬在了身上的玉饰撞击,响声琳琅。她轻轻地一拂袖,那洒落在地的碎石、残破的木柱翻滚了起来,露出了那埋在了泥土中的累累尸骸。
嬴梦槐低头,跌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如鬼。
“司天局不是要寻人吗?”丹蘅收刀,从神龛上跳了下来。
她身上的业障阴冷如寒雪,嬴梦槐、师长琴二人被那迎面扫来的寒气逼得后退了一步,唯有镜知面不改色地与丹蘅并肩。
“这些就是。”丹蘅的语调轻飘飘的。
可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将嬴梦槐内心最为震恐的事情给拉了出来。
她希望这些尸骸是十年、百年、千年前留下的,可偏偏那点儿希冀也被丹蘅残忍地否决。
丹蘅抿唇一笑:“以人身血肉浇灌出一尊神祇?好大的胆子呢。”
嬴梦槐冷汗涔涔,面无人色。她脚步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了师长琴:“不,不是。”
丹蘅掀了掀眼皮子,漫不经心道:“公孙启是秦将,他为何自称为神?”
嬴梦槐低着头,满脸愧色:“巫者,通天地神祇。灵山十巫认为上界神祇早已经消亡,我大秦若想长治久安,可重新敕封三十六路秦神,护佑我苍生黎民。苍生信神、祭神,并不是让他们用血肉来浇灌!”
可偏偏清州敕封的公孙帝君入了歧途。
十二州三十六尊秦神,只有他入了偏道吗?
镜知忽道:“传言始帝自白玉圭得青帝赐福,身怀天地谶命,持有玉皇宝箓,以帝运敕封山川河流仙鬼诸将。若是众神早已经陨落,那玉皇宝箓还真是唯一可封神之物。”
丹蘅讥笑道:“神?天道运行自然,要神来做什么?”什么三十六路秦神要天下长治久安,恐怕是为了大秦帝运,是为了以大荒神道压制四宗仙真!
嬴梦槐喃了喃唇,到底是一字未言。
国中宝库中供奉的神物无一名“玉皇宝箓”,在密册中记载,它早随着始帝入了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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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都山海阁中。
迎神司的巫觋日日供奉着阁中的三十六路神祇。
这是从大秦浩浩历史长卷中塑出来的鬼神,或是威名远扬的将帅,或是翻云覆雨的相师。可他们如今是泥塑的,是木讷的,要走过漫漫的年岁才能在众生的朝拜下生出灵机。
然而有的人等不了那么久了。
迎神司中位次最下的小童自然不懂那样深沉的事情,他们只是十年如一日地擦拭着神像上的尘垢,保持神像洁净。只不过,在今日出现了一个令人惊惧的意外,在清州图上,那代表着公孙帝君的泥俑应声破碎!
山海阁大殿中,明烛摇晃。
十张龙纹铜案依次摆开,每一张后头都跪坐着一个身着长袍的人。
他们是大秦皇帝的客人,是主导着迎神司走向、推动着帝朝与仙盟斗争的灵山巫。
此刻,一个个的面庞被烛火照亮,低垂着的眉眼冷沉,好似压着泰山。
大殿中静默凝肃,直到最左侧的一个老者开了口。
“三十六路神被斩了一个,天罡缺一。”
“重新敕封便是。”
“要是重新敕封,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数,方能生灵。”
“可惜我等说不动秦帝开启祖龙陵寝,取出玉皇宝箓。”
“今日说不动,明日总会动!诸位,且耐心等待!”
烛火晃动,在壁上映照着十位大巫的身影,凶悍狰狞有如魔神。
首座的大巫一扬手,烛火熄灭。
喧哗声消,四下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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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