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
他们赶紧慌乱的摆手,甚至一个个膝盖发软,都快给她跪下来了:“郑大人,咱们万不敢有这种想法,只要他们不再欺负咱们,愿意跟咱们一起好好为王宫国都营建,造福百姓,咱们就知足了。”
郑曲尺听完简直目瞪口呆,听着他们如此卑微的请求,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能不能有点志气啊?”她无力道。
是啊,他们能不能有点志气啊。
华林园的几位大人面露羞愧与挫败。
“郑大人,是我们没用,邺国匠造远不及别国是一个事实,他们说得对,我们除了起早贪黑的干,一身勤勉,其它一无是处。”
“其实我们也想傲气的叫他们这些南林园的人滚出咱们邺国,可是……”他们苦笑一声:“咱们不敢,因为他们走了,苍陵大堰怎么办,苍陵的百姓怎么办,还有往后建造营葺怎么办?”
“说老实话,我们这些人,修缉修缉宫庙殿台楼阁尚还行,像桥、街、水利、舟、车等复杂,却远远不及他们,我们真心想跟他们学习,想增益自己,可哪有这么容易啊,他们根本不屑于带上我们,不带便不带吧,只要他们肯认真做事,我们也就没什么过不去了。”
听到他们这些内心话,郑曲尺才明白,原来他们并非她一开始认为的怂与懦弱,而是一直以来都十分明理,宁可自己忍辱负重,也要顾全大局。
郑曲尺当即自我反省:“是我顾虑得不周全,只顾图争一时意气,却忽略了现实问题,还谢你们提点。”
说着,她向他们拱手微微低头,以示谢意。
然而华林园一众却被她的举动惊住了,赶忙手足无措道:“不敢不敢,郑大人太客气了。”
作为新晋管理者,在上任伊始,首先要建立的,就是下属对自己的信任度,这一点社会经验郑曲尺自然是有的。
她与他们一番交淡言深后,也寻到时机,与他们正式认识一番,表述了自己上任发言。
“今后我们便是同僚了,你们并不熟悉我,我亦不熟悉你们,但我却有信心与你们能够成为未来路上的携手共进的伙伴。我会严以待己,一切以公道正派为要,不好好恶论是非,不以亲疏定升降,我希望能与你们投入一段彼此信任的关系当中,成就彼此,一同为将作监结出丰硕的丰碑成果,实现我们为邺国、为将作监、为百姓谋福祉的抱负。”
她看着他们,眼神明亮清峻,既有一种诚挚与友善,亦有沉着的自信气质,两种感觉糅合在了一起,便让她身上油然而生出必备的领袖魅力。
他们听完,愣了好一会儿。
“啊,一定一定,郑大人志向之远大,是我等望尘莫及,定向您好生学习,努力争取进步。”
这位大匠卿好似跟他们所有人认为的都不一样,虽然他们没有南林园那般先入为主,认为大匠卿必然是一个狐媚心机之女,但因不了解,多少也会受谣言影响,对她生了偏颇。
可眼下,先不论其它,光倾听其言之有物的谈吐,便知她是一个极富思想与谦逊重礼之人,虽为女子,却也有男子的大气与胸襟气魄。
他们原本压于心底的某些担忧与抵触,在这一会儿时间就已消淡了大半,最后剩下的一小部分,自然是千古不变的性别隔阂。
堂堂男儿被一小女子领导,他们既不适应,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女上司相处,当真是头痛又为难啊。
但这事是世子殿下决定的,眼下整个邺王宫上空的血气还没有被吹散完呢,谁敢在这个当口与世子殿下争辩,不想要小命了?
——
一行人回到华林园,路上主簿蒋元向郑曲尺边走边介绍周边环境,她看到了跟南林园一样的办公场地,里面有几张桌椅,满满当当的堆砌着案卷书本,墙壁上挂着一些图纸跟舆图,三排书架是摆满了书籍档案,这一切看着凌乱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协调感。
他们有一间独立的房舍是留给大匠卿办公的,她推门走进去之后,发现这间单人办公间打扫得很干净,抹了一把桌子,没见积灰,她看到了书架上留了很多书籍与文件。
她首先翻阅了一本职业心得体会的书籍,应该是她这个位置的前任留下来的,上面标注的作者是大匠风季。
通过研读这本书,郑曲尺才彻底了解自己目前这职位的相关。
华林园跟南林园都是隶属将作监的下级部门。
而将作监掌供一国修建土木工匠之改令,总四署、二园、百工之官属,她这职位的大匠共设三人,但大匠卿则独属于一位,目前也就郑曲尺一人任职,其它两位空缺。
少匠四人,目前任职三人,空缺一人。
两园(华林园与南林园)负责的范围盛京之大内,都之太庙、郊社诸坛,其内外郭、台、殿、楼、阁并仗舍等等,内容之杂,如同搬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四署分则是左、右、中、甄,分别掌供营构梓匠之事,版筑、涂泥、丹雘、舟车、兵仗、厩牧、琢石、陶土等。
而她这个大匠则是轮坐班制,也就是说她一年之内要在这些个部门内辗转坐班,处理各部门中的“疑难杂症“。
不,方才说错了,她才是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难怪这本该任命三人的职位,却迟迟没配齐,敢情这是要聘请一个全能杂工,什么都得管,什么都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