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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第117节(1 / 2)

这胡儿凝落来的目光再次转为温柔,言语里更是带着如同催眠一般的蛊惑。他用指轻柔地擦抚去少女娇面上的道道泪痕,拿出了她掉下的玉簪,仔细地插回到她的青鬓之中,接着,慢慢地朝着她俯靠了过来。

卢文君整个人不知是因恐惧,或是别的什么,身体开始微微打颤。

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眸。

“我已经浪荡够了。需要一个能约束我的人。一生。”

“求你了,帮我。”

他的目光拂过少女显露在外的一段带着淤青的脖颈,唇来到了她的耳畔,轻声说道。

一夜过去。

到来的这个白天,并不是朝会日,然而整个皇宫,都因一个晴空霹雳般的消息而乱了套。

康王李泽昨日去往禁苑,随公主和驸马在那里狩猎了一回,人便没有回来。昨晚,驻在禁苑的北府禁军连同金吾卫,无数人执着火杖找了一夜,终于在黎明时分,循着一只他掉落的随身玉佩,寻到了人。

康王死去,被埋在了林深处的一个坑下。宁王带着大理寺官员以及法曹等人赶赴现场过后,判断那玉佩应是康王反抗挣扎之时扯断所落,凶手并未留意,故留在了附近。遗体此刻已被送回,暂停在了宫中用作停灵的七星殿内。

而事情,才刚刚拉开序幕。

禁军和十六卫内中郎以上的全部数百将官,全部紧急集合在了宫门之外,等候待命。

南衙里,百官连事都不做了,结伴赶到七星殿,以劝解冯贞平为名,纷纷聚在外面。

圣人此刻就在里面,公主伴在他的身边。冯贞平带着冯家一众子侄和康王府的属官,几十人黑压压一片跪在殿外,等待入内。他面若死灰,额头流血,官帽早就滚落在了阶下,脚上连靴都少了一只。在殿门前的一道廊柱之上,还残留着些他方才极度悲恸之时以头撞柱的血痕。若不是周围之人苦苦阻拦,他怕是要活活撞死在这根柱上了。

冯贞平在入朝之后,便将所有的心血和希望都寄托在了康王身上。随着康王渐渐长大,他每天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扳倒太子,送康王上位。然而柳策业又岂是能轻易被撼动之人。多年的明争暗斗,过程并不顺利,总有一种隐隐能够看到希望在前,然而却又永远渺茫难追的感觉。到了年初,因曲江池事件,导致原本计划联姻的王璋似也嗅到些什么,开始刻意和他疏远起来。那段时日,堪称是冯贞平最为低谷的时刻。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先是裴萧元入京,接着公主归朝,柳策业和他二人显是无法和解的,首当其冲,终于开始沉不住气。冯贞平看到机会,一面放下身段在裴萧元面前示弱求好,力求先借力对付现阶段他最大的对手,一面加大动作,争斗也不再如从前那样遮遮掩掩,直接转向明面。他更是借着此前不知哪里传出的裴萧元婚前意外遇刺消息的天赐良机,在后推波助澜,拼命造势,矛头直指太子一党。

此事绝非小事。他梦寐以求的变局,也终于因了此事,开始变得明晰起来。原本高高在上绝不显露圣意的皇帝,竟在朝会上公开发难太子一党。

只要太子没了,除去康王,继者还能是谁?

狂喜之余,他是为了巩固优势,彻底好叫公主和驸马放松对自己的戒备,这才特意安排康王也跟去禁苑。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去时活生生的人,今早送回来的,是具没了生命的尸体。

一夕之间,他从志在满满变作了万念俱灰。此刻心中唯一剩下的念头,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太子一党如愿。否则,等着自己和阖族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趴在地上,手脚并用,朝着殿门爬去,口中发着充满怨恨的悲鸣之声:“陛下!陛下!大王死得好惨啊!求陛下明鉴!一定要给大王一个交待!他不能白白就这么没了!”

“太子固然是陛下的太子,但康王,他也是陛下的亲骨肉啊——”

在康王横死的消息传到南院之后,关于凶手是谁,百官当中,立刻便生出了些不同的猜疑。

最直接的联想,杀人者当为驸马裴萧元。与冯贞平从前的父仇,是不可忽视的内因。康王人又死在他和公主狩猎的驻地附近,说他没有半点嫌疑,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自然了,也有另外一种猜测,认为是太子党所为。

毕竟,皇帝在上次朝会上的态度已说明一切。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距离祭祖又没几天了。太子一党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之下,借着这个机会派人混入禁苑害了康王,将罪名转嫁到驸马头上,这种可能性反而更大。

冯贞平椎心泣血之时,后面的官员们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当听到他嘶声力竭地喊出那最后一句话,霎时,四周转为了针落可闻般的死寂。

大理寺不过刚刚开始查案而已。而在这里,冯贞平的口中,他已是断定了凶手。

阴殿里光线昏暗,帐幕低垂,看不见人影,更是不闻半分动静。

此时韦居仁和几名心腹也从匆匆赶到,他冲上去,扑跪在了殿槛之上,朝内大声泣道:“陛下节哀!只是此事和太子实在毫无干系!为着上次朝会陛下申饬之事,太子自责未能约束好周围之人,犯下失察之过,极是内疚,这些日主动在东宫闭门思过。况且,无凭无证,冯相便妄下论断,这罪名实在太大,太子承担不起!树大招风,太子对陛下丹心至诚,苍天可鉴!万望陛下明察,勿信外人那些居心叵测之言!”

任着武职的冯家次子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去从后一把揪住韦居仁的官袍怒骂:“太子丹心至诚,柳策业呢?难道不是他狗急跳墙,为了保住太子,害了大王性命?若不是苍天有眼,这么快便寻到大王下落,只怕这回真要叫他阴谋得逞!”

“冯二将军此言未免太过武断。”随韦居仁来的一个名叫李诚的东宫詹事急忙出声反驳。

“人是在禁苑没的。裴驸马都还没说话,怎么就能断定是太子所为?”

这一句话虽短,却是意味深长。

此言一出,崔道嗣也是忍耐不住了,怫然上前,怒喝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李诚!康王昨日入禁苑寻公主和驸马,此事并非秘密,人人知晓!驸马便是当真有心要对康王不利,又岂会在这个时候下手?你此言的意图为何,不用我再多言吧?用心之险恶,更是叫人发指!”

康王横死,谁是凶手,若以利益纠葛来推断的话,最大的嫌疑之人,不是太子,便是驸马。相比起来,太子嫌疑似乎更大。此刻李诚之言,自是要将祸水往驸马头上引去。

崔道嗣斥责声落,那李诚便讪讪低头。很快,周围之人跟随崔道嗣发声附和。

“崔尚书言之有理。以驸马心胸,岂会行如此之事!”

“驸马身受皇恩,荣尚公主,报陛下之恩都还来不及。信口雌黄至此地步,实是叵耐至极!荒唐至极!”

“大理寺已在查了,相信很快便能抓住真凶。”

就在众人低声议论之时,从宫门的方向匆匆走来一名东宫旅贲中郎,冲着韦居仁等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韦居仁仿佛有些犹疑,不敢立刻开口,方才那被崔道嗣言语压制的东宫詹事李诚却是精神一震,当即又高声呼道:“方才收到的消息!今早临时召齐十六卫全部中郎将待命,其余人悉数到齐,唯独少了一个阿史那!不但如此,昨日起,他便不见人了!一件事也就罢了,怎的接二连三,如此巧合?他到底去了哪里?莫非是替人做下什么大事,畏罪潜逃,或是来不及回,今早这才错过诏令?”

“还有!禁苑监门卫内便有阿史那的族人!他想要进出禁苑作案,易如反掌!”

殿外再次转为鸦雀无声。

阿史那和康王并无仇怨,但他和裴萧元的关系,却是人尽皆知。倘若这个莫名失踪了一夜的异族王子当真和康王横死一事有关,不但太子能够洗清冤屈,相应的,裴萧元想摆脱嫌疑,也将变作不可能的事。难怪李诚如此兴奋,一口咬定阿史那不松了。

崔道嗣心口一悬。冯贞平则慢慢抬起额前布满了血污的脸,自地上直起身,目光闪烁,神色间满是恨意和惊疑,仿佛一时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他那儿子咬牙切齿,恨恨盯着韦居仁几个,又转头望了眼宫门的方向,待转身要去,一臂忽然被冯贞平攥住。

他冲着殿内方向再次叩拜,高声求告:“陛下!恳请陛下明查!还康王一个公道!”

殿内缓缓转出一名步履蹒跚的白发老宫监。

赵中芳用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宣道:“传陛下旨意,速将阿史那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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