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华明还活着的事儿……想好咋跟翠翠说不?”
漆黑寂静的夜里,好半晌没声响。
“照实说吧。”
“当家的!可不兴这样。”
“翠翠给华明守寡这么多年,对家里也是面面俱到尽心尽力。咱们冷不丁告诉她她男人没死只是失忆忘记回家了,还在外面娶了新老婆,如今儿女双全就她一个孤家寡人,你叫她怎么接受得了?”
“那你说咋办?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纳姨太太了,华明只能有一个媳妇儿。”
“那……”
“那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翠翠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没对不住咱们,村里人人都瞧着呢,如果有了新人就把旧人摔过墙,你说说,别人不看咱家笑话?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谁家的破事儿,你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这回魏老头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咋先来后到,新媳妇儿结婚第二年就生了三胞胎,华明信里说她好像又怀上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逼他们离婚,那可是部队领导做的媒。你说说,就算不为了华明的前程考虑,难道就不想见几个小孙孙?孩子……还是亲妈带的好,名声,坏就坏了,到时候让华明把学明也带去部队,咱们这辈子反正快到头了,被人吐口水受了就是,只要不影响到华明和学明就成,至于翠翠那边,嗐,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
黑布隆冬的屋里,只能听见两老沉闷缓慢的呼吸声,一如他们此刻的心情。
突然——
“哐当”一声骤响,犹如利剑劈开寂静,老两口俱是一惊。
不需多想片刻便猜出弄出动静的正是他们讨论的主人公——虞翠翠。
二人脸色登时就变了,对视一眼,翠翠听见了,怎么办啊?
门外,起夜小解却不小心听到公婆谈话的虞翠翠一脸茫然无措,黝黑的双眸失神般落在倒立的‘福’字上,那红通通,如火一般承载着全家人对来年的希望的剪纸,此刻似乎格外讽刺。
屋里二老面面相觑,默了片刻,无措之余眼底似有几分解脱。
听就听了,索性说个明白。
翠翠善解人意,想来能理解才是。
蔡婆子试探性地喊了句:“……翠翠?”
虞翠翠没回话,隐隐约约的抽泣声表明她还在外头杵着。
蔡婆子也是于心不忍,重重叹息一声,掀开被子一角。瞬间,刺骨的寒意猛地缠过来,她被冻得一激灵,腿又缩了回来,抖着声儿喊门外的虞翠翠:“翠翠,门没拴,你进来咱娘俩唠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