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抹干脸上的眼泪,颇没什么形象地蹲在地上,脚边是湿漉漉的裙摆,堆在脚边攒在一块儿,连地板都沾上了水迹。
薛檀已经走到她跟前了,他总觉得面前这个人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只是一时之间怎么也没想起来,本来想问,可一见她哭成这个样子,想问的话也就问不出来了,只能跟着蹲下:“你哭什么啊!”
姜肆摇头,抬头看着他:“我衣裳打湿了,进来整理衣裳,听见上面有声音就进来看看。”
楚晴长得和姜肆像,却和薛檀不像,只是两个人都好看,又都红着眼睛,眼含泪意,乍一看,倒长得有几分像了。
薛檀摸了摸鼻子,侧头看见她湿透的裙子,想了想,把自己的斗篷递了过去:“披件衣服吧,天太冷了。”
姜肆接过去了,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薛檀。
最开始汹涌的感情沉寂下来,现在的她已经可以用另一种眼光看待自己的孩子了——会给浑身湿透的宫人披衣裳,可见他并不是一个苛责宫人的殿下。
她看人更多的时候第一眼只看秉性,也幸好多年以后她的孩子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姜肆这会儿看着薛檀,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只是这样一对比,她就忍不住想对薛准指指点点。
谁让现在薛檀是跪着的,而薛准才刚走?
对孩子有多怜爱,对不合格的父亲就有多申讨,她觉得肯定是薛准罚了薛檀,而且肯定不是薛檀的错。
薛檀忽然打了个激灵,再看面前的人,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姜肆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哭?”转移话题的一个重要技巧,就是把话题抛回去,她不能告诉薛檀自己是因为见了他在哭,那就只能先问他。
结果薛檀炸了毛:“我没哭!”
姜肆指了指他的眼睛:“红的。”
薛檀浑身一僵,转瞬又放松下来,蹲在姜肆身边问:“哎,你和你爹吵过架吗?”
姜肆说吵过:“我吵得可凶了,后来都没怎么来往。”
她爹是太子太傅,从太子还小的时候就出入皇宫给太子上课,太子暴虐,根本学不会什么叫尊师重道,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逃避上课,不仅逃避上课,还为难太傅,找她爹背锅。
所以姜肆从小就讨厌太子,她爹把太子当半个儿子教育,却鲜少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关怀,她不理解,质问她爹,和他吵过无数次的架,她爹那个榆木脑袋,只会说忠君是臣子的本分,太子是半君,他既然教了就要负责,太子如今这个样子是他当老师的没做到位……
每次姜肆都会因为这个和姜太傅大吵一架,互相改不了对方的想法,只能频繁内耗。
后来宫里透露消息,说想选姜肆做太子妃,姜太傅沉默很久,还想答应——姜肆知道以后差点把家里闹翻了天。
后来她看中了薛准,心里想着,如果自己跟别人定亲,说不定太子还会想办法娶她,要是嫁给他兄弟,他总不能再厚脸皮了吧。
事情计划得挺好,就是姜太傅不太同意。
不过怎么说,她和她爹有吵不完的架,也不缺这一件了。
这会儿薛檀问起,她也说了:“所以你是和你爹吵架了?”
薛檀知道她是宫里的人,姜肆也知道他是太子,按理来说在宫里公然讨论皇帝是大不敬的事情,可姜肆对薛准没有敬畏,薛檀则是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种让他说不出的亲近,两个人蹲在地上,没有身份上的差距,彼此说着心事。
“是啊,我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薛檀说,“他每天都在处理政事,好像今天不处理以后就没机会了一样,从小时候开始我想去什么地方,他都不让我去,后来我年纪大了不想去了,他又说要陪我去了,可那时候我都没有心情了。”
姜肆:“……”
不和孩子沟通,不懂孩子的喜好,也不在乎孩子,过后发现自己好像忽视了孩子又罔顾孩子的意愿自以为是的补偿,怎么说,她有点不满,这和她爹有什么区别?
她愤愤的:“真不是人啊!”
薛檀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那么差唉……”
姜肆还是很气:“你这是被他打压习惯了!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还会期待他来看你?”
薛檀说是:“我知道他很忙,但是也忍不住想让他来看我。”
他垂着头,好像一只得不到主人摸的可怜大狗。
于是姜肆就伸手摸了摸他:“哎,这真不是问题,我跟你说,一个合格的父亲就是该对孩子有陪伴的。”
薛檀听见她话说了一半忽然哽咽了一下,抬头看她:“嗯?”
姜肆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刚刚本来想说合格的父母,可现在想想,她也没资格说这些。
薛檀不知道她心情复杂,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轻轻抚摸过,像风一样柔和的触感,没有任何情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这样形容,就是觉得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有点像是从小爱护自己的奶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