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奴喝光了一整碗的羊奶,末了,餍足地舔了舔碗边,围在谢沉沉身边“喵喵”叫。
沉沉把剩下的碎银子塞进荷包,蹲下身子,轻抚着它的背脊,道:“肥肥,往后我们就得相依为命了。”
小狸奴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似乎也觉察到她语气里藏不住的失落,于是乖巧地依偎在她脚边,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拱动。
沉沉看在眼里,不由笑了。
却也忍不住在心底长叹口气:
是她太天真了。谢沉沉想。
她也曾一度以为,魏弃一而再地放过自己,照顾自己,也许自己对他而言,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
她想过,既来之,则安之,只要魏弃不动杀心,其实他是个不错的主子,从来不会支使她做这做那,更不会动辄施以刑罚,他们就在这座朝华宫里安稳度日,似乎也未尝不可。或许哪天伯父沉冤得雪,届时,她还有离宫的机会——
是他那句冰冷的“朝不保夕”提醒了她。
她从美梦中乍然惊醒,才明白过来,魏弃其实从来没有打消杀她的念头。
二月初八,皇后江氏寿辰。
天子于御花园设宴,大宴群臣,难得的是,竟也给了魏弃这个几乎被幽禁宫闱的九皇子列席的机会。
他已久不出朝华宫了。
大皇子魏晟对他颇为照拂,闻听此事,特地派来几名心灵手巧的宫人,一大清早便到了朝华宫中,为他梳洗更衣。
沉沉本是魏弃身边唯一一个服侍的宫女,却从没被允许过近他的身,反而在旁犹犹豫豫,插不进手。
一群宫人明里暗里嫌弃她手笨,魏弃也不会为她说话。最后她只能躲着人群离开,一个人坐在自个儿房门口发呆。
忽然发觉,外头的热闹都是别人的,陪她的,如今也只有窝在脚边的这只小小狸奴而已。
“九殿下生得可真好看……”
“若是他没病就好了,他若是没病,不知叫城中多少贵女趋之若鹜呢。”
“方才我不小心摸到他的手……”
“呀,好你个竹青,你竟吃起殿下的豆腐了——”
年轻的宫人走过,一向冷寂的朝华宫,竟也有止不住欢声笑语的时候。
“都说大殿下温雅,三殿下骁勇,可我觉得,九殿下才是真正叫人移不开眼的那个。”
“他皮肤比我还要滑,豆腐似的呢。”
“难怪你方才给殿下梳头时手忙脚乱的,原来是心猿意马。”
“你、你给殿下更衣时不还扣了几次都没扣上么!我看你的脸都要煮熟了。”
也是。
魏弃平日里不绾发,着素衣,雕木头时的侧脸都像一幅画——
沉沉两手托腮,望着天,忽回忆起自己初见他时那一眼。
想来当今天子治下,性喜奢华,无论男女,皆以佩玉戴金为美。
可魏弃那天只一身素白的外衫,毫无缀饰。腰带一扣,那腰盈盈一握,衣衫单薄得仿佛不怕冷,唯独颈上围着厚重的裘皮领,她跪在地上,仍忍不住频频用余光偷看,却只能看见一截瘦而尖的下巴,与雪色几乎相融。
……过于秾艳,以至于目不敢视。
目不敢视,心中却反复描摹回味。
她那时便想,魏弃如果是个女子,定成祸水。
可上天注定,他却偏偏是个男人——还是个动辄就要杀人的疯子。
命运之“公平”与残酷或许皆在此。
沉沉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开始长吁短叹,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摸着脚下狸奴的小脑袋,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