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六点的时候,太宰坐上了来接他的车,这一天他都没有问出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疑惑,比如这辆车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还是被叫来的。
如果是跟在身后,为什么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可若是叫来的,又为什么它就像是影子一样,在自己流露出疲惫的时候,好像又在意料之中的突然出现了?
只是这次来‘接’他的,多了个人。
管家。
太宰坐在司机的驾驶座后面,后视镜在他的不悦中被不知不觉地转到了能够看到副驾驶座的方向了。
他目视前方,眼球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总会不知觉地移动视线,管家所在的距离并不远,离车不过一米左右,背对这边。
不过车玻璃上贴着太阳膜,就算想看看外面人的表情,也没办法看的清楚。
那边人察觉了这边的视线,头微微偏过来,抬起手,与笑容同时浮现的是做弯曲动作的四根手指,像是朝这边打招呼。
管家看到他这样的动作,转过身,那张平时总会对着宅邸内的所有人都露出慈祥神色的脸上,随即浮现出了温和与喜悦的色彩。
不知道两人间又说了什么,太宰只能在车内暗自叹息,自己可能已经见证了一个骗局的进行。
管家姓田中。
今天七十多岁,发尖已经霜白,皱纹就像是时间的痕迹,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尤其是额头上即便不作出表情也有着深深的印记。
但他惯常做的不是皱眉,而是微笑。
可能是老人特有的一种神情,阳太和他说了三两分钟,那双带笑的眼睛就一直礼貌地落在他眼下的某个部位上。
“我待会儿得回学校,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情,可能明天下午才能过去。”他就像是害羞的年轻人,抓着头发,开口时犹犹豫豫,却还是为了自己那点破事儿,露出了不太好意思的表情。
目光闪躲,大多时间都是落在那辆车上,始终不敢对上面前人,但语气又是尊敬又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以至于现在耳尖红的滴血。
“……我打算带太宰君去我参加的社团。”他抿抿唇,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补救。“您放心,那边很安全,它叫向日葵,我保证,社员是最喜欢孩子的!”目光有些飘,看向老人时更显得紧张,尾音有点颤,视线错开又落在车上。
就像是叹息一样露出了一种深远而又欣慰的表情。“我没想到太宰君那么有天赋,他一定能够成为我们最棒的成员……他的确应该和其他人多接触!”
他轻咳一声,略有些心虚的表情好像在为自己的不单纯而道歉,但却又意外地坦诚。
“没关系,你只要有空就可以过来玩儿。”管家看向汽车。“他的确该多出门。”说的意味深长。“想来的时候,可以给我电话,我给你们准备下午茶。”
阳太别扭的将手从脑后收回来,他扭扭捏捏的,看上去不怎么擅长应对这样的人。
他目光从管家的脸上落下,错过对方右手指上的断痕,落在自己的脚面上,最后从喉咙里挤出干巴巴的回应。“……好。”
太宰在车里等的厌烦,司机一如既往地沉默,就像块石头,后面的主人无聊到发出各种声音,他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对这样的下属充满了担忧,又有些后悔,怎么没带手机来的。
手机哈——
想到丢在房间角落的通讯设备,他又有些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如果让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那还是免了。
副驾驶座的门被打开,管家没有逗留太久,太宰又扭头看向车外,就看到强行让自己一整天无所事事的罪魁祸首,正一脸憨笑地冲这边挥手。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好像看到对方冲自己快速地眨了眨眼。
太宰神色一凛,他几乎条件反射性的想要做出看向副驾驶座的动作,但还是在对方的笑容里给忍住了。
司机发动引擎,车厢内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名为人类正常的喘气声儿,但只要有感觉的,都能够感受得到,这个空间内空气的凝滞。
太宰感觉自己呼出气和吸入气的这一系列动作变得极为的缓慢,就像是有什么在刻意地延长,让他感受这分分秒秒里自己这具活着的躯体到底干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抿紧嘴,想要排解无聊时间的欲望也被压在了心底,同时也失去了打探的欲望。
回住的地方很快,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太宰坐上轮椅时总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是在一个很接近‘家’的地方,因为产生了想要回来的想法时,而车就来了。
难不成自己其实都在一个地方打转?
他心头疑云笼罩,但更加不快的却在进门之后。
首领来这边了,还有那位身上总是散发着药剂气味儿的医生。
太宰看到森鸥外时,眸光里有什么在涌动,其他人也只是觉得他眨了下眼睛,所以也只有他知道自己刚刚想了什么。
医生给他的感觉一直都很奇怪。
明明在给横滨的地下帝王治病,每日游走在灰暗之中,自己却总觉得他人畜无害。
但今天,白日里所听到的评价却在看到他时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人畜无害,想要否定那种评价的想法给战胜了。
几乎是碾压。
他感觉自己好奇怪,为什么对这个医生评价这么高。
“回来了?”首领看见他的第一时间,脸上就出现了笑容。
在他身边的桌上还放置着各种小型的仪器,以及太宰时常能够见到的注射器。
他就像个真正的爷爷那样朝这边招招手,语气温柔,布满血丝略显狰狞的眼睛,也弯出了柔和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