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落,弯月东升。
少室山中凉风习习,荡起一缕缕薄雾,萦绕于青山翠竹之间。夜空中,繁星点点,静谧深邃,意境悠远。
观音庙有一侧殿,坐落于山顶高处,只有西北方向的一条小路相通,其他三面皆是万丈深渊。放眼望去,立壁千仞,不见尽头,宛若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倒垂于此殿之下。
一轮明月之下,柳寻衣独自一人,仰躺于殿顶飞檐之上,一只脚随意地搭在檐边,另一只则悬空于无尽深渊,姿态慵懒,神色怡然。他胸前横着一把剑,手中拎着一壶酒,目光痴痴地凝视着夜幕苍穹,纵观天地浩瀚,心中似是感慨万千,又好像波澜不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柳寻衣一边饮酒,一边喃喃自语着,如梦似醒,“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知不觉间,他竟已是泪眼朦胧,心中无限惆怅,化作一滴相思泪,悄然无声地划过脸颊,随着他的心一起,跌落万丈悬崖。
“颍川的‘秦天九’不是真的‘秦天九’,那他又是谁呢?”柳寻衣渐渐恢复神智,百思不解地默默沉吟道,“那人不但假冒秦天九,而且还对我的事知之甚多。他非但知道我的名讳,甚至连我何时进入贤王府都一清二楚,他究竟……是什么人?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莫非那人不是冲着潘、秦两家而来,而是故意针对贤王府?亦或是……针对我?”
“铮!铮铮!”
就在柳寻衣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时,观音院中突然传出一阵悦耳悠长的琴声。
琴音袅袅,哀怨跌宕,似是暗藏着百般心酸,千般凄凉,万般苦涩,无尽忧愁。
琴音流畅婉转,如高山流水,弹指顿挫,似延绵三叠。令芙蓉泣露,杜鹃啼血。
“潘姑娘又在抚琴了……”
柳寻衣对这道琴声早已耳熟能详。一路走来,潘雨音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弹奏一曲,一抚心头之苦。
山水迢迢、暮暮朝朝、花鸟鱼虫、花前月下,在潘雨音的琴声中都能渐渐体会。柳寻衣虽不精通音律,但也时常陶醉在她的琴音之中,难以自拔。
今夜亦是如此,琴声入耳,便令他渐渐忘却了眼下的诸多困扰,慢慢静下心来,将壶中最后几滴美酒,送入口中。继而缓缓闭上双眸,以悬崖峭壁为床,以满天星河为被,以夜风徐徐为伴,索性大梦一场。
观音院的凉亭中,潘雨音独自一人,醉心抚琴,并未察觉到从远处缓缓而来的悟禅。
悟禅奉玄明之命,前来观音院送两桶清水,以供借宿在此的客人,需时所用。他刚刚踏入院门,便被突如其来的琴声深深吸引。
自幼在少林寺长大的悟禅,除了晨钟暮鼓、念经声、木鱼声外,几乎再未听到过其他音乐。此时,闻听琴音绕梁,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婉转延绵,宛若天籁,心智未开的小和尚又岂能不深陷其中?
悟禅拎着两只水桶,蹑手蹑脚地走向凉亭,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动静,打破美妙的琴音。
片刻之后,悟禅偷偷藏身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向琴音的源头望去。但见凉亭之中,一道婀娜倩影正端坐琴边,两只芊芊玉手,行云流水般轻盈地拨动琴弦,琴声如具有魔力般跌宕而出。
月光倾泻,潘雨音端坐亭中,夜风拂来,白衣飘飘,宛若仙子,惊为天人。
精致的五官,无瑕的肌肤,纤细的身姿,灵巧的玉手。这一切都深深映入涉世未深的悟禅眼中,令他看的有些发痴。一时间情难自已,也不知是被琴声感动,还是被仙子吸引,竟是听的魂牵梦萦,看的如痴如醉,渐渐忘却了光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渐平息,悟禅的心也随之从九霄之外,回到自己的身体。见潘雨音欲要收琴离开,悟禅恍然醒悟,自己实在太过失礼,顿时又羞有愧,脸色一红,转身便要逃走,但却和满脸笑意的汤聪,正撞了一个满怀。
不知何时,汤聪、廖川、廖海已站在悟禅身后,只是刚刚悟禅被潘雨音和琴声所吸引,这才没有及时察觉。
“啊!”
悟禅吓的大叫一声,顿时惊扰了亭中的潘雨音。不等潘雨音上前一探究竟,汤聪戏谑的声音,已悄然从墙角传来:“哎呀!你这小和尚真是色胆包天,怎敢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窥伺我家门主夫人?”
汤聪此言一出,悟禅顿觉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恨不能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潘雨音则是脸颊一红,嗔怒地瞪了几人一眼,也不知她是因为汤聪的戏言而生气,还是因为悟禅的窥伺而羞恼。
“没……没有……”悟禅囫囵解释道,“小僧只是……只是来送水的……”说罢,他将手中的两个水桶快速塞给廖川、廖海,自己转身便要逃跑。
“欸!别急着走啊!”汤聪一把揽住悟禅的肩头,满脸坏笑地说道,“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敢对着佛祖再说一遍,自己刚才有没有偷窥我家门主夫人?”
“小僧……小僧……”悟禅本就紧张,此刻又见潘雨音正面色复杂地注视着自己,瞬间羞的面红耳赤,连连作揖道,“小僧是被女施主的琴声吸引,所以才……所以才……几位施主恕罪!女施主恕罪!”
看着战战兢兢,语无伦次的悟禅,汤聪几人不禁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