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第二个工作日,夏葵总算从昨天的低气压中找回了点状态,晓冰在跟驻地发行收集影院信息的更新表,微信发个不停。
她阖眸靠椅背,双手搭在扶手上,马尾垂在脑后,以脚为轴心轻微晃动转椅,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脑子里跑着首映礼的流程。
杨堃在做电影的物料分配,间隙偶尔朝她看,被晓冰抓包后,又耳朵红红地移视线。
夏葵的手机在这时候震起来,静谧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来电人是辛北辰的助理,让她们准备好首映礼方案,下午一点去云展汇报。
对方刻意强调了一下:左总也会出席。
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夏葵听出来了,她摘掉耳机,展了展身子,打开PPT又过了一遍内容。
杨堃这会儿有点沉默,他目光踌躇地开口,“葵姐,我也一起去吗?”
上次被丁柠扣在蓝调,辛北辰和左聿桉当时都在场,他多少觉得有点丢人。
晓冰还不知道蓝调的事儿,也没听出他话里的迟疑,只不着调地干起哄,“呦呦呦,杨堃,我才是葵姐的助理,你想抢我的饭碗是不是?”
也不等他答话,就特别深明大义地挑了挑眉,“行吧,正好我手头上的工作没弄完,给你个机会。”
夏葵的视线穿过去,四指在桌上点了几下,“你们都先忙手头上的工作,我自己去就行。”
临出发前,到底出了点曲折。
邓总来了内线,让余衫跟她一起去,说是怕她单枪匹马,一个人应付不了甲方。
挂了电话,就看见余衫满脸红晕地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眼角含情,嘴角含笑,白色修身短裙起了皱,高跟鞋踩着“嗒嗒嗒”的鼓点踏过来。
视线扫过来的时候,第一句就是,“车准备好了吗?”
能力不足,架子倒挺大,做派跟邓总如出一辙。
夏葵懒得跟她计较,额头朝外面歪了歪,“门口等着呢。”
春天尾巴里的那点料峭寒意,过了个假期,消失得无影无踪。夏葵只穿一件素色T恤,黑色仔裤,整个人清爽干练。
到了京怿大厦十九层,前台主动把她们领进会议室。
左聿桉不在,会议室里只有辛北辰。
门还没关上,他就坐在位置上发飙,“澳星就这么点水平,首映礼出的是什么狗屁方案?”
气氛陡然变了调。
余衫没想到是这种场面,后悔走在前面了,只能硬着头皮接话,“辛总,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尽管提,我们会尽快给您换方案。”
辛北辰把打印出来的A4纸甩在会议桌上,“哪儿都不满意。”
话是对着余衫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夏葵的。是局势就很明显了,这是辛北辰在践行自己的承诺:要“弄”夏葵。
余衫收嘴了,这波儿不是针对她,她乐得看好戏。
夏葵先把门关上,然后不急不缓地坐他对面,“辛总,您不说哪不满意,我们没法改,首映礼的日子也不远了,方案总得定下来。”
辛北辰睨她一眼,用指节敲响桌面,“我说要别人没做过的东西,这是什么鬼东西?”
夏葵面色如镜,继续耐心地跟他解释,“辛总,首映礼做得再隆重,也转化不了票房,电影市场的份额已经下沉到四五线城市,对于一个小县城的青年来说,一场坐在太空里的首映礼,不如十块钱票补来的实惠……”
辛北辰打断她,“首映礼的钱,我出,票补的钱,也是我出……”
他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的角度,“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能听懂吗?”
这种完全不讲情面的狠话一撂,周遭空气瞬间就安静了,余衫如老僧坐定般销声如哑。
他的声音过于嚣张跋扈,夏葵竟然岔神了,联想五一之后的种种倒霉事儿,本命年果然犯太岁。
她捏紧了手里的Ipad,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才能游刃有余地应对这种难缠的甲方。
“你是土匪吗?”一道惫懒的嗓音从后方传来,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所有人看过去,左聿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会议室。
他一进门,威势不留痕迹地侵略过来,原本气焰嚣张的辛北辰突然就泄了气。
“桉哥,你不是说有重要会议吗?”
左聿桉眉宇间攒着一缕阴鸷,扫了他一眼,“你吵死了,打扰我开会了。”
如果说辛北辰是带着一股子顽劣贵公子的疯,那么左聿桉就是慵矜不羁中带着高冷。
余衫起身,伸出右手,“左总您好,我是澳星的宣传总监余衫,上次我们见过。”
左聿桉眉头蹙起,像是做着把脸和名字对上的识别工作,一秒后,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也没说记不记得她。
余衫悻悻地收回手。
辛北辰语速很快,风风火火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留白几秒后,左聿桉侧头看夏葵,“说说你的方案。”
夏葵本来有点头疼,以他们两人狼狈为奸的状态,左聿桉无论对她漠视,还是问责,都是可以预料的,所以听到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她微微凝滞了刹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把首映礼方案从头到尾口述了一遍。
秒针在她不浮不躁的汇报中缓缓地走,或许是他眼神里的兴味,很多全新的创意从天而降,像是崩裂的水龙头,捂都捂不住。
原本六分的首映礼,竟然被加持到了九分。
辛北辰啧一声,拿起纸质方案翻了两下,又摔回桌上,“不是,你刚才提的Talker快闪,还有和速度与激情的主角联动,我这里怎么没有?”
夏葵没有巧言令色地狡辩,直接坦言,“确实是辛总的不满激发了我的斗志,又临时增加了一些新的想法进来。”
辛北辰毫不客气,“一身奴气,不打不走。”
“你的礼貌被狗吃了吗?”左聿桉的眉眼看不清晰,声音泛着凉薄,“道歉。”
这个时间太阳西沉,橘光落在他的肩身上,挺直的鼻梁轮廓更加深邃。
后来夏葵无数次地回忆过这一幕,还有他说话时的腔调,有点痞,有点懒,那是她漫长人生里,第一次被人撑腰。
那一瞬,心脏浅浅悸动了下。
辛北辰早就对他的毒舌有免疫力,也没觉得面子挂不住,目光懒懒一抬,尽是轻佻,“抱歉,我一时口误。”
余衫终于看够了戏,见主场换人,立刻抓住时机找存在感,“辛总哪里的话,让您满意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夏葵在心里冷笑,辛北辰没说错,这人真的有奴性。
公事公办之后,气氛不再似之前紧绷。余衫早先不敢搭腔,这会儿却主动提及首映礼的细节,辛北辰偶尔开口,左聿桉不言一字,视线一直在手机上。
夏葵中途去外面接了个电话,辛北辰打断余衫,不满地抱怨,“桉哥,你来都来了,好歹提点意见呀。”
说到底,《交换人生》还是云展科技投资的项目,怎么把商业营销植入到首映礼,还得看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