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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hapter 1(1 / 2)

“屿薇,过来给黄瓜刨丝。”

贺屿薇带着塑胶手套刷碗,水流浇在手套上的声音很响,掩盖了呼唤,还是旁边人提醒。她转过脑袋答应,把手头的碗冲净,再走到案板前。

这是一家面积中等的农家乐,挨着红螺寺。除了提供吃住还有果园的采摘项目。

烧柴火的大锅灶火,菜刀也磨得锃亮,贺屿薇低头切黄瓜时,一缕头发就溜到鼻尖,随后滑落到松松落落的口罩系带上方。

厨房门的帘布猛地掀开,张婶快步跑进来,边把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边愤恨地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

仔细听才知道缘由,张嫂刚才倒茶后,将放下的茶壶嘴对着其中一个男的,对方嫌她没礼貌,直接就把滚烫的茶水全掀了。

“不伺候了!”张婶愤愤地骂着,转头对贺屿薇说,“你,把这几盘凉菜端到外面去给经理。让我歇歇。”

大厨一努嘴,示意桌上的几盘凉菜。贺屿薇便放下菜刀,也到水龙头前冲冲手,端起盘子有些忐忑起出去。

张婶再叫住她:“没问我是哪桌的就端出去?送错了,你负责啊?”

农家乐并不如何高档,平时生意一般,但周六日却经常爆满,来的都是城里人或进香的游客,吃的是什么锅边鱼,土家鸡,蒸馒头这些农家菜,也就是图个新鲜。

但今天,他们接待了一伙颇为特殊的客人。

好家伙,不到十人,对方连递上去的菜单也没细看,直接说俩字,“整本”。

餐饮行业里,“整本”的意思是要把菜单上面的每个菜都点上一遍。大厨刚刚往院子里看了眼,开着的也是一水儿的豪车,其中还有三辆超跑。

“好了,屿薇去帮个忙。送完就赶紧回来,厨房里现在缺人。”大厨打个圆场。

贺屿薇平日里只在后厨里闷头工作,但也就是个打杂的,人手特别不够的时候,会被差遣到前面去端个小菜之类的。

贺屿薇端着盘子走出去,她的脸色蜡黄,四肢细细的从薄衣服里伸出来,简直像沙漠里长着缺水的细长条植物。张婶和厨房里工作的人都多看她一眼,张婶斜着眼睛嘟囔:“大傻个儿。”

出来后贺屿薇就往大包厢走,一路上看到几个刚收拾完台面走出来的年轻服务员。都是小姑娘,她们正窃窃私语什么。

小张是领班,但他嫌男的当领班丢脸,就非要自称张经理。

“其中一个客人就把水壶砸在我妈的胳膊上。现在,谁都不爱进去!但这桌客人一看就来头不小,非富即贵的。你办事稳妥,跟着哥一起送趟餐。”他满头大汗地抱怨。

这些客人讲究,餐具都拿开水烫一遍,泡茶也要喝自己带的水,连水壶都带来了。

“你进去后有点眼力,把水续上。没事,有你张哥照应你。不过他们喝不喝白酒啊,是不是得准备白酒杯?我赶紧去拿,你先端着菜继续往前走。”

贺屿薇适应不了小张机关枪似的说话,全程略微紧张地听,两人已经穿过人工小鱼塘和吊桥,来到四合院包厢的门外。但他自顾自说完,抛下自己走了。

贺屿薇向来很怵生人。这种情况下进去,势必独自面对满包厢的客人。她想到就头皮发麻,自己该怎么做?是直接闷头上菜,还是说在门口咳嗽一声再进去,怎么才算是服务员能应对的方法?

她踟蹰不前,心想不如在门口等张经理,两人一起进去。自己跟着别人,就不那么显眼了。

“——就当你帮我,屿薇。”

一声呼喊把她从这种无聊的自我斗争中拉出来。贺屿薇下意识地说:“哎。”

四合院门口的昏暗角落处,灯笼照射不到的角落,有两个男人正在抽烟低声交谈,听到她的应声,两人齐齐地抬头。

其中一人说:“服务员?”

贺屿薇有些近视,此刻也不敢将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停留太久,肚子里原本结结巴巴说得那句“老板们好”被憋回去。

询问她的人再不耐烦开腔:“杵在这里,是站岗吗?要送菜就赶紧端进去,这家店的服务员一个个都吃白饭长大的,懂不懂怎么伺候人,还是说都属于他妈的三级残废?做服务行业的不知道不能拿壶嘴对着人?”

呵斥了足足一分钟,对方的怒火没有消散,反而有越发旺盛的趋势,

她穿着布鞋的脚底冰冰凉,只有不远处挂着的一排灯笼散发出暖光,它们在陡峭的冷风中碰撞着,摇曳不定。贺屿薇因为总在高温下的厨房工作,衣服单薄,颊上微微的红便被冻出来。

贺屿薇的手还端着托盘,只觉得鼻端轻痒,只来得及转过头,在口罩后面小小地打一个喷嚏。

原本以为要再遭几句骂,很奇怪的,四周突然静了静。

她先是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另外的男人寥寥说了几句,又听不真切。两人随后抛下她,并肩走回包厢。

贺屿薇又呆呆地站了会,再后知后觉地跟上。

等张经理重新拿着白酒杯走进包厢,贺屿薇已经默默地把凉菜都摆好。厨房不停地送上新菜,包厢里的人说只留下两个服务员就行。

“要个安静地,嗯,就要这戴口罩的和你吧。”其中坐在下堂处,戴着黑框眼镜且一副秘书模样的男人说。

张经理点头哈腰。

包厢里总共九个男人,大部分人的年龄至少往三十岁上面走。这其中,有两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年轻人分外醒目。一个是穿着条纹西装的卷发青年,正闷头打着手机游戏,穿着锃亮的浅色皮鞋,腿晃啊晃的。另一个则是斯斯文文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穿着驼色衬衫,衣服质地极好。

坐在主位的是刚才对贺屿薇发火的中年人。

他身形微胖,下巴处有一颗大痣,手腕戴着块金灿灿的劳力士,此刻倒是好声好气:“哲宁也喝点?”

虽然问的是对面的年轻人,眼睛却是看着左手边。

对方颔首。

中年人哈哈笑:“你哥首肯了。满上满上。男人啊,就得喝一点白的。”

红色圈口被拔出的瞬间,满屋子浓香扑鼻。

贺屿薇戴着口罩,慢半拍却依旧敏感的闻到茅台的酒香,她一瞬间就抿着嘴唇,但很快用力地一咬嘴唇,继续布菜,手势非常稳,眼光一动也不动。

桌子放满菜碟,如同编钟一样错综复杂。

农家菜的分量都大,大盘与小盘交错,她认真地看着锅里,用锅铲搅动着锅里的粉条。这么忙里忙外,却发现驼色衬衫男生盯着自己。

贺屿薇脑海中有什么快速地滑过,忍不住多看一眼。

男生的脸白皙得如同象牙釉,有着一双弯弯桃花眼,流光且清绝含情,然而又奇怪的,周身带着一种难明的疏离气质,他的上唇尽头处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生在这个位置,就像无尽的微笑。

对方也没移开视线。

他看着她:“……贺屿薇?”

突然之间,玩游戏的衣着华贵男人发出大叫。原来张经理伸手过来推这里的盘子,不留神碰倒刚倒的小小酒盅,清澈酒水沿着桌面铺着的一次性塑料膜往下滴落,浇在对方的西装裤上。

年轻客人没有骂人,但放下手机后就抓起桌面的筷子,狠砸向最近站着的贺屿薇。

那一下抽打,用了九分力道,还刁钻对准的是她的眼球。

贺屿薇在最关键时刻稍微侧头,筷子头如同匕首般凶险地抽过眼角,年轻女服务员的蓝色口罩彻底滑落,脸颊处留下一道鲜明的红印。

她像个呆头鹅般站着。

甚至没有捂住自己的脸,双手依旧虚扶着桌面,保护着桌面其他的菜肴。

张经理最先回过神,立刻慌乱地说:“小贺,你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跟各位领导和老板们道歉!”

满桌的客人目光焦点于此。有人催她快点收拾,有人关心烫伤的年轻人。贺屿薇则低着脑袋,在张经理的帮助下处理完这个小小插曲,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继续布菜,但动作加快两倍。

主座上的客人不耐烦地开口说他们要谈事情,让服务员们出去,张经理推搡着贺屿薇,两人立刻往外走。

余哲宁已经确定她的身份,他看着曾经的女同学几乎逃窜出去的瘦弱背影,站起来:“我先出去——”

话没说完和谁的目光对上,他起身的姿势停住。

旁边的李诀递来高温消毒后的白帕子,那人接在手里,展开方巾,一双手缓慢地擦拭,雍然却隐着力道的手指,帕子轻飘飘的,凝聚的一丁点热度在掌心里很快就消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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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屿薇退出包厢后,在张经理迭声埋怨声中,整个人依然在梦里似的。

还是如同记忆里那般的余哲宁,爱穿衬衫,清风明月的校园男神形象。掐指一算,他应该读大三了吧。

张经理从包厢一路跟她到后厨,张婶正在和大厨聊天。

她是张经理的母亲,见到儿子直勾勾看着贺屿薇的眼神就咳嗽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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