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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1 / 2)

不知何时,天色变得阴沉,似乎随时都能落下雨来。

一身官服的男人捧着顾惜朝的书册,漫不经心地随意翻动,慢悠悠地拖着调子说道,“听闻最近有人四处拦轿献书,想必就是你了?”

顾惜朝拱手致歉,“晚生报效无门,这才出此下策,冒犯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海涵。”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又说道,“兵者,国之大事也,能调兵者众,能识兵用兵者却凤毛麟角,从来都是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听到这番话,顾惜朝眼底升起微弱的不可察的希冀的光,他克制着自己的喜悦和期待,又拱手道,“大人明鉴。”

男人头也不抬,好像并没有看见眼前站着的人,只顾着翻阅手里的书,“果然是好书,好书,哈哈。”

他的笑声意味深长,仿佛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并不只是真的为了得到一本好书而开心。

顾惜朝眼里的期待之色更盛了几分,他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叫道,“大人......”

谭笑对他的事多少有些耳闻,他的出身和怀才不遇都是京中人尽皆知的事,看来这次他总算遇到了能赏识他的人,谭笑看着也替他开心。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男人总算合上书抬起头,看了眼顾惜朝,悠哉笑道,“都是将门无犬子,如今看来,娼门之子写得笑话也是别开生面啊,哈哈哈。”

顾惜朝握紧双拳,脸上是隐忍的怒气。

男人继续不依不饶地羞辱道,“顾惜朝,探花被革了也没关系,你这点机灵,来我家混口饭吃倒是绰绰有余。”

围观的人群霎时变得吵闹,议论纷纷。

“啊,原来他就是那个被革掉功名的探花。”

“原来就是他啊,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惜了。”

有不明就里的人问道,“为什么会被除去探花之名?”

一旁有人回道,“听说是出身问题,他娘可是......懂了吧。”

说话的人做了个猥琐的手势,脸上满是暧昧而又下流的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听的人自然也就懂了。

黑云压城,天色较方才更暗了几分,围观的人里担心淋雨,许多人已经散开了,但仍旧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

顾惜朝愤然说道,“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古来封侯拜相者,亦有贫贱之人。如今朝廷选贤举能,又岂能拘泥于出身?”

男人打个哈哈,满不在乎地笑道,“当然当然,谁说不让顾公子出将入相了啊,下个月蔡太师大寿,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若是戏班子那出《空城计》还缺个诸葛丞相,正是顾公子上青云的好机会。”

随后将书扔给一旁的随从,“这书你也拿去看看,虽然无聊,不过当个笑话看,倒是挺解闷的。”

随从应和他说道,“老爷说的是,可惜小人不识字,只能拿来糊墙,要不就是上茅厕的时候能用上,嘿嘿。”

不等这两人继续再说下去,顾惜朝忍无可忍地一把夺过,他的愤怒已无法抑制。

“与其留着被你们糟践,不如我亲手毁了它!”

说罢他愤而转身,大步往前几步又停下,低头凝视着手里的书册,眼眶酸涩泛红,拿书的手似在隐隐颤抖,手掌握得越来越紧,不厚的书在他掌中被握成一团。

谭笑看了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瞬间冲出去抱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道,“顾大哥,冷静一下,不要做傻事,为了这种人不值得的!”

顾惜朝正欲撕书的动作被生生止住,这么一打岔,却是让他从那种无望而又愤懑憋屈的情绪里走出来一些。

“谭姑娘,怎么是你?”看到谭笑,他有些意外。

谭笑拉着他往店里走,“我的店就在这里啊,你忘了,顾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

顾惜朝似是不能思考一般任由她拉着走,没有丝毫抵抗。

围观的人对她这个突然跑出来的人感到好奇,也有认出她的,便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这不是云上的掌柜吗,她也认识顾惜朝啊,他们这是要去哪?”

“唉,顾惜朝眼见是得罪了大官人,谭姑娘跟他走在一起,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要我说,这少宰大人说得也是过了,顾公子有真才实学,怎么就不能用他了,出身又不是他能选择的。”

“快闭嘴,你不想活了!少宰大人的轿子还没走呢,被他听到了你有几条命!”

......

谭笑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她拉着顾惜朝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到自己店里,将大门关上,隔绝了所有好奇的打探的目光。

刚一关上门,大雨骤然落下,街上的人惊叫着四散跑开。

她带着人一路来到休息室,没有多余的人在,逃离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顾惜朝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身体绷得也没那么紧了。

顾惜朝低着头沉默不语,谭笑张了张嘴,“顾大哥......”

她想安慰下他,却不知道能说什么,这样子的他看起来失意沮丧至极,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淡定从容。

说什么“不要在意那些人的眼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那是不可能的,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出将入相是读书人的最高理想,这里容不下他,天下再也没什么地方能容得下他了。

谭笑代入了下自己被教育系统拉入黑名单一辈子都不能考大学考研考公,没有毕业证,一辈子只能打零工,便更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

顾惜朝苦笑一声,“谭姑娘,让你看笑话了。”

谭笑摇了摇头,“顾大哥,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朝廷的问题。因为出身就随便抹去一个学子的功名,可见从皇帝到下面的官员,都是和刚才那个男人一样的货色。这样的朝廷已经烂透了,不值得你为它如此。”

顾惜朝为她这大胆的发言惊讶一瞬,随即叹息一声,“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自小熟读各家典籍,一心想出人头地,想为大宋做点什么,可若是不这样,我苦读二十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顾惜朝过去打开窗,漫天的雨幕下,来不及躲雨的行人正抱头逃窜,还有个人因脚下路滑摔了一跤,好不狼狈。

“汴京城里人潮处处,我不想淹没在他们当中。”

低低的声音传来,落寞,沮丧,失意,种种复杂难辨的情绪皆在这一句话之间,雨点顺着窗户飘进来淋在他的脸上,他似是毫无所觉,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

他又说道,“可是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还不是一样的,撞得头破血流......”

谭笑没有再劝他,她悄悄走出去关上门,去吧台那里倒了杯热可可,又去厨房各拿了一块抹茶千层和巧克力慕斯。

人在难过的时候就应该吃点甜品,甜食是治愈伤心难过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之一。

刘娘子看见她进来,关心问道,“掌柜的,顾公子没事吧?”

“没事的,我拿点吃的给他,让他放松放松。”

说着,谭笑又想起什么,叮嘱道,“对了刘婶,你们以后见了面,最好还是不要跟他提起今天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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