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教学楼留给准高一学生的这几间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结营考完成,训练营结束,许多学生已经收拾好东西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陈时仍然坐在自己靠窗的位置上,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不远处走廊尽头,教师办公室紧闭的房门。
一些面生的学生经过窗边来来往往,闲聊的话语无非是学业、玩乐或者八卦。
“听说今天有人作弊了?”
“不知道,好像是十三中的一个男的,英语考试的时候被抓了。”
“你说这结营考有啥好作弊的,也就分分班啊。”
“你傻不傻,那人家十三中的,怕分不到最前面那几个班级呗——”
“真的假的,不至于吧……”
陈时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去为谁争辩什么。
柯凡抱着一摞课外数理补习资料站在窗边,傻楞楞地把额头贴在窗沿上,问:“课代表,故兄他咋了?”
陈时声音低低的:“监考老师说他作弊了。”
“啊?!”柯凡一惊,鼻梁上的眼镜歪了一半,他连忙抬手去扶正镜框,抱着的书却又掉了几本在地上。
“不是啊,故兄不至于吧,他有什么好作弊的……”柯凡低着头捡起书,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也就是结营考嘛,我们提前招都是正经考进来的,他分数那么高唉,可能他就是……懒得考试了而已?”
陈时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这场考试对他很重要。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理由,但父子之间的约定,周封故不可能会轻待。
柯凡抱着书走进了教室,把一摞子书都推在讲台上,接着在陈时身前的课桌上坐下:“你是不是在等他?我陪你等!是朋友就不能让他一个人挨批!”
落日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天色渐渐转黑,柯凡已经忍不住开始拿起纸笔反复研究上午数学考试里的一道压轴大题,他列下自己考试时答出的几种情况,递给陈时看:“你说除了这几种情况之外还会有别的吗?”
陈时拿起草稿纸一看,“啊”了一声。
柯凡以为陈时想到了什么比较刁钻的角度,连忙问:“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啊?”
陈时只是弯了眼睛,露出一些开玩笑的调皮姿态:“正巧,我列的情况跟你都是一样的。”
柯凡很直接地“切——”了一声当做回应。
他们隔着一张课桌对视了几秒,随后笑出声来。
陈时问柯凡:“你觉得周封故真的会作弊吗?”
柯丹摘下眼镜拿在手里用眼镜布缓缓擦拭着,下意识地眯着眼思考着陈时的问题:“不说作弊到底对他来说是不是嗤之以鼻的事情吧,我倒是觉得他应该懒得去这方面做小动作。之前他在十三中听说都是直接交白卷的。”
“那如果这次考试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呢?”
柯凡反问陈时:“那你觉得呢?他是会去作弊的人吗。”
陈时低下头,没有回答柯凡的回答,只是呢喃着:“是我错了,一定是我做错了……”
柯凡不解:“课代表,你在说什么,你做错什么了?”
关键并不在于周封故到底有没有作弊,而在于陈时在这一时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变数,是错误的。
正因为自己暗示周封故去看英文课本,才会有一系列的意外事情发生。
陈时相信那本书不是周封故带的,但那时她看见英语课本的书页在周严峰手中翻动,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警告的信号。
似乎有来自时空裂缝的威胁声不断传来。
陈时开始犹豫自己重生回到旧时光的动机。
“陈时,你做错什么了?”
不知道周封故是什么时候从办公室里出来,又进了教室走到她身后的。
他看上去跟往常很不一样。
柯凡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突然想起了什么:“坏了坏了,我表姑说好要来接我的,我给忘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柯凡走后,教室里只剩他们二人,陈时坐着,周封故站着,气氛像是凝固了。
周封故又问了一遍:“陈时,你说你做错什么了?”
陈时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不应该让你去复习英语课本的。”
周封故像是受到了刺激,他冷冷闷笑了一声,弯腰逼近陈时:“你觉得我作弊了是吗?”
陈时的嗓子里好像被滴了苦瓜汁似的,涩得要命:“我没有这样觉得。”
周封故捏着陈时的肩膀,低声说着:“陈时,你在发抖。”
周封故不知道,陈时不是在发抖,她只是陷进了解不开的迷局里,因为未知又处处矛盾的未来而战栗。
陈时不知道周严峰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知道周封故看上去很危险,又好像很脆弱。
“我没有。”
“陈时,你在害怕什么,你在怕我是吗。”
“我没有。”
她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骨头几乎要被周封故捏麻了,而周封故的头垂得很深很深,他额前的刘海快要落到自己脸上了。
陈时从心底缓缓升上来一种无力感。
她好像突然搞不清楚,自己把周封故骗到连海来,逼他学习,教他做题,如此形式化地“改变”他,到底对周封故是好是坏呢。
不然,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呢。
她好像一直以来只是在做一件很自私的事情,从来没有征得周封故的同意,没有给予周封故了解全部的权利,没有让他自己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
那么她的存在,对周封故来说,是不是一个很怪的麻烦呢。
“书不是我放的,那个位置是马意的课桌,他自己看书看到一半就直接放在桌底下没拿走过,老师也没再检查,周严峰看那书是翻开的,就以为是我作弊。”
周封故简短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陈时并不意外,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