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有很多家KTV,其中麦畅离连海最近,地理上占了优势,再加上这里价格实惠适合学生,大家平时休息日大多也会优先选择这一家。
麦畅KTV位处商圈地段一幢大楼的高层,大楼里里外外来往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有些大胆的学生甚至会不换便装直接穿着校服就来凑热闹。
此时已经九点多了,建筑旁的街道人流不减,在几百米开外的街道对面,开着一家书店,有着透明的落地窗,温暖的橘色灯光,以及靠在窗边闭着眼睛的陈时。
她像是睡着了。
周封故站在大楼这一侧的街边,看向不远处书店里陈时纤瘦的身影。
他很清楚地想起初中时,在小镇那家KTV的对面,也有一些店,那时的陈时也在街的对面,坐在灯火通明的肯德基里,一笔一划十分专注地写着无聊的作业。
很多时候周封故不明白陈时为什么总是这么认真。
认真地学习,认真地补课,认真地帮一个人,认真地撒着蹩脚的谎,又认真地含着最纯净的眼神说出最刺痛的话。
他抬腿再次向对面走起,如同上次那样。
周封故站在书店橱窗外侧,在玻璃窗里面的陈时正趴在书桌上睡着,透过发丝,隐约能看到她由于酒意而泛红的耳廓。
被陈时枕在手臂下的是一本封面花哨的热门言情小说。
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教辅和课本,陈时这人果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老实呆板。
他站在那看了她很久。
陈时今天穿的是一套淡黄色的修身裙子,她本来就瘦,裙子又做了收腰设计,腰部望去盈盈一握,纤长的四肢舒展着,细窄的背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裙边包裹着白润小巧的脚踝关节。
书店里已经有几个人频频朝陈时这边看,还没等有人鼓起勇气来搭讪,周封故便竖起手指关节,敲了三下橱窗玻璃。
陈时睡得很浅,被敲击声叫醒,她仍然微眯着眼,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歪着脑袋抬起头向对方望去,发了呆,又下意识隔着玻璃凭空要去抓对方的手指。
结果当然是扑了个空,她只触碰到厚厚的窗玻璃。
对面的人看上去好熟悉,她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陈时很努力地把自己脑袋摆正,仰起下巴维持着仰望的姿势。睡眼朦胧,醉意涌出,她伸出手指,在橱窗上对着周封故的脸认真又缓慢地画着圆圈,企图把那人留在自己的手指间。
周封故没见过陈时这样,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走进书店,也没坐下,只是站定在陈时面前,弯腰稍稍着拨弄陈时遮住眉眼的额发,轻声问:“你到底喝了多少?”
陈时根本没挣扎,反而下意识非常乖巧地挺直身板,把手臂相叠堆在书桌沿边,模仿着小学时候的标准听课姿势。
接着她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半空,表示自己喝了一瓶。
周封故抬起食指,施力将陈时的手指慢慢往下压,问:“不会说话了?”
而陈时闷着头打了个嗝,又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周封故的话。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喝醉了不发酒疯不闹腾,也不吐不哭,只知道模仿小时候的样子。
周封故拿起手机给叶树发了消息:【你过来把陈时送回家。】
而另一头的叶树此刻正在大楼露台上,一脸疑惑,回复:【啊?陈时?她今天也来了?】
【少废话,现在过来。】
【大哥,我现在在露台不方便啊,林绿跟我在一起。】
【你跟林绿一起过来。】
【那不行,上次谢师宴我送林绿回去,她喝多了,嘴里又是说什么喜欢又是哭的,感觉好像失恋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欺负她,我等会儿得跟她聊聊……再说你顺手送送陈时不就好了吗。】
【我不送。】
【你也太绝情了吧就算你们是前任关系那送一下又怎么了——】
【?】
“叶树,你跟谁在聊天?”
叶树抬手看向林绿,想着周封故和陈时的事说起来太复杂,便简略地说着:“没什么……”
林绿看叶树的神色有些遮掩,却误会了。
她本来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
叶树问:“怎么了,何晴说你有话要跟我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林绿侧过脸,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脸上露出一贯的笑容:“你听她跟你扯吧,我能有什么话跟你说,只是给你送个东西啊——”
她拿出藏在身后的蛋糕,上面画了一颗绿叶繁茂的树,不仅树冠用的是绿色奶油,连下面的树干也是用的绿色。
叶树笑了:“你还买蛋糕了啊。”
林绿没有多说她为了做这个蛋糕花了多少时间,没有解释为什么上面的图案要素除了树就全是绿色,也没有再问其他问题。
“对啊,好贵一个,你下次记得送回来。”
二人往蛋糕上插了十八根蜡烛,一一点燃,林绿对着叶树说:“快许愿吧,祝你成年快乐。”
叶树却带着认真的神情看着林绿,说:“这样吧,一共三个愿望,我许两个,把最后一个让给你,怎么样。”
林绿忍俊不禁,说话还是很不客气:“你白痴啊你——”
在漆黑一片的露台上,十八根蜡烛照亮二人周围的那一片狭小区域,他们同时闭上眼睛,交握十指。
“希望大学成绩更上一层楼。希望林绿可以一直开心快乐。”叶树在心里默念着。
“如果下一次,没能够及时说出来的话,可以在更早更早之前,大声说出来就好了。”
而林绿是这样许愿的。
周封故没得到叶树的回复,打了个电话过去,也一直没有人接。
此刻仍坐在书桌旁的陈时却突然抬手拉住周封故的衣袖,问:“你还痛不痛?”
然后她又问了一句:“你是周封故吗?”
周封故试图再拨一次电话的手顿住了。
他看向陈时,而眼前的人却只知道迷茫又执着地看着自己。
陈时头有些晕,她借力把额头靠在周封故手腕上,像只宠物一般,继续呢喃:“我想回家——”
周封故看了看陈时,最终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对着陈时说:“还能不能走路。”
陈时像是听到老师拿题挑衅自己似的,明明喝醉了,却仍因为胜负欲十分倔强地死撑着站起身来,接着把书包非常自觉地递给周封故。
周封故没接,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因醉意显得放空又娇憨的神情,问:“这是什么?”
陈时拉起周封故的手,又把书包往他那边推,只回答:“你的。”
周封故看了一眼自己被陈时牵住的手指,低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凉。”
陈时没听见,仍然歪着头看他。
周封故见状直接托起陈时的手腕,将陈时的手指往她脸颊上推,淡淡问着:“是不是很凉?”
陈时也只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