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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1 / 2)

唐小仙再见到允安,是在一间云和光织成的大屋子里。

屋子中央有一只闪烁着霹雳霞光的牢笼,允安蜷缩其间,是一条体积不大、体格孱弱的青龙。

唐小仙完全无法靠近霞光笼,茫然四顾地想要试探一番时,便有重甲天兵于虚空中探出头来瓮声通报:

“此乃无极九重天!尔等不得擅自行动!”

原来,这里就是九重天,是允安不惜自爆也要带她一起来闯一闯的“最难、最危险”之地。

这里有凡人对于神仙天宫的所有想象,但又与那些想象不大相同。真正的九重天上有极致的安静和冷清,既不似山海圣境里肆意繁茂,又不像阴司黄泉阴冷假热闹。这里的冷像是从每一朵云、每一座宫阙的骨子里慢慢长出来的一样,处处写满了“生人勿近”。

唐小仙很不喜欢。

她想不起自己和允安是怎么来到的这里,也不知道是谁有那样大的本事能将允安的原身锁了起来,只能日复一日地蹲守在霞光笼旁边,独自猜想着,或许是那件逆鳞和无魂鼎碰撞时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许是允安早已算好了一切——当他们的凡人肉身被完全肢解毁灭时,自爆的力量便可以将两人直接送上了这九重天。

可惜,这些问题唐小仙都没法再向允安求证。很长一段时间里,允安都始终以那条受伤小青龙的模样蜷缩着,不说话、不动弹,也不肯抬头看她一眼。如果不是呼吸时还能瞧见他青色的鳞片在微微耸动,唐小仙都要以为她的允安是一件死物了。

她强行重拾信心:“没关系,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总是陪在你身边的。”

原先做人时遇到任何难处,允安总会这样安慰她。如今改换了天地,唐小仙抹抹眼泪,也要这样去安慰她的心上人。哦,不,现在是一条“心上龙”了。

唐小仙失笑,欣喜于自己适应环境的能力见长。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懵懂茫然,虽然还是没有见着任何一个天宫的活物,也走不出这间空空荡荡的大屋子,但她身体轻盈、不需要吃喝,想来是花神的力量起了作用,让她这会儿在九重天上意外地变成了个半仙。

半仙唐小仙仍然不会修炼,但她发现九重天上的灵气充足,每日只需要沉心静气地呼吸吐纳一番,她便有能力可以往霞光笼的方向凑近一点点。天宫里的日夜,她数过了三十又三天,终于能触到了电光闪烁的霞光笼。

忍着霞光灼烧皮肉的疼痛,她大着胆子从牢笼的缝隙伸过手去摸了摸青龙瘦削的脊背:

“好允安,是我。你要快些好起来啊!”

青龙的脊背拱一拱,扑扑簌簌地掉落了一些血渍干涸的鳞片。他终于能动弹了,他感应着唐小仙手掌的温度,努力地调整蜷缩姿势,笨拙缓慢地扭转躯体之后终于能艰难地扬了扬头颅。

这时候的唐小仙才终于看清了允安受伤的模样:他的一只龙角已断,浑身的伤口未愈、血渍未干,尤其是心口自爆的那处伤口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黑沉沉的无底洞,连点血色都瞧不见。

唐小仙心疼地唤一声“我的允安”,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恨不能即刻倾身下去吻一吻爱人的身上疤、眉上痂。

青龙歪歪头,循着唐小仙的哭声又凑近些,鼻息滚烫,即便贴着霞光笼的霹雳电光也想去蹭一蹭唐小仙的脸。唐小仙慌忙伸手进来捧着他的脸,不肯再哭出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青龙双眼木然,只能循声定位——她的允安,看不见了。

此时的青龙依然不能说话,只试探着一点一点去舔舐着唐小仙胳膊和手掌上被电光灼烧过的伤疤,而后又一下一下拱着她的手臂往霞光笼外推去。

念去去,万般不舍,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他们却连抱头痛哭的机会都没有了。

唐小仙又恨又委屈,凭着一腔孤勇去摇晃那霞光笼,妄图掰断它、撞碎它,一番徒劳,除了惹得牢笼电光大作之外并没有半点作用。

“唐小仙,你若想让那青龙即刻灰飞烟灭,便继续去冲撞霞光笼吧。”

有仙音从殿门外杳杳而来,直呼唐小仙的姓名,是个熟人。

来人不过信步一二,下一瞬就已经出现在了唐小仙的面前。他高冠锦衣,一身携风带月的神仙装扮,却偏偏顶着一张和日月光一模一样的脸。

唐小仙一惊:“是你?!”她下意识去护住身后的霞光笼,满脸不可置信:“日月光!你居然没死?”

来人一愣,露出一点高高在上的不屑来:“你们在下界遇见的凡人‘日月光’,只是本座在凡间的一枚虚像。此时,你需得称我一声‘日月仙君’,也大可不必把对他的敌意带上这九重天来。毕竟,那虚像私逃下界的所作所为全非本座之意,而他,也得了因果报应。”

轻飘飘的一句话,前尘往事全不作数,“日月光”变成了“日月仙君”,也变成了主宰唐小仙和允安性命的正经“仙君”。

唐小仙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日月仙君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打量一番霞光笼中的“猎物”允安,点评一样地解释:

“中央后土,无魂命鼎,细说起来,全算作是神族遗物。他深受神恩,短时间内死不了的。”

仙君既然这样说了,凡人便应当感激涕零地谢恩求饶了,可唐小仙却偏偏不是那普通的凡人。她一跃而起,趁着日月仙君走近,手中随手捡起的一枚青龙鳞片已经直朝他刺了过去。

唐小仙喝一声:“妖龙,信你才有鬼!我要你死!”

手中的鳞片毫不犹豫地刺中了对方的胸腔,那鳞片是允安战斗负伤后的勋章,上头还沾着他的血,如果能用同样的武器在同样的位置给日月光来上一刀,即便要担个“弑仙”的罪名,唐小仙也心甘情愿。

可是,螳臂当车,她怎么能伤得了一位上仙。

鳞片刺中的躯体瞬间化作一阵烟雾,当日月仙君再次出现时,唐小仙已经被整个儿掀翻在地。因为这猛烈的撞击,她甚至又一次感受到了霞光笼的电光舔舐,激得那笼中的盲眼青龙也跟着躁动不安起来。

日月仙君冷冷地皱眉发难:“我说过了,凡间虚像所为皆与本座无关!但你说的话,确实冒犯到了我。”

他原本可以拂袖而去,这会儿却偏偏要与唐小仙讲一讲道理:“我那虚像即便作恶多端,却也来源于我的本体真龙。同样是龙,青龙是你的‘神’,你却要称本座是‘妖’。凡人,你此时再擦亮眼睛看一看,我与他,到底哪一个是妖,哪一个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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