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认识,不止是刘知易一个人有,太学里各家学派都有这样的忧虑。
诸子百家各有各的救国主张,儒家和农家坚持重农抑商,认为应该均田免粮,可惜只停留在口头上,天下大半地主豪族,都是儒家学子。法家认为应该推行法治,抑制兼并,打压豪强。兵家最绝,认为应该发动战争。
发动战争,掠夺外族土地,才能养活更多的人。可惜这只是理论,岭南还很荒芜,朝廷却不用心开发,甚至限制岭南膨胀,即便打下更多土地,恐怕也难以养活日益过剩的中原人口。
兵家不敢说的是,打仗可以消耗过剩的人力,死上一半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还能开疆拓土,大家发财。
岭南王南征就是这种思想促成的,岭南王主张,并不支持,最后太后首肯,一场岭南大战从策划到终结,两年而已。
但这其中,各自认识,利益都不相同。
谢玄最近颇为消沉,接连请刘知易喝酒,每喝酒,必酩酊大醉,一大醉,必胡言乱语。
“工部误国,误国啊!”
谢玄十分愤慨。
愤慨的是工部主持开凿芙蓉渠,耗资巨万,北伐之事只能暂缓。
刘知易颇为不解:“工部挖渠,拆迁百姓家宅,不过千余家。耗费不过十余万,挖渠从南北两县征发徭役,怎会耽误北伐?”
挖通渠道,拆毁南城十坊半边房屋,夏京城里坊八百,有的坊住着王爷、宰相,住户只有一两户,有的坊住着平头百姓,挤下数百户都不奇怪。动迁不过千余家,对夏京城而言,不伤筋不动骨,不会影响其他大事。
谢玄叹道:“千余家?耗费百万之巨!”
刘知易惊叹:“这么多?”
谢玄道:“小门小户,一户百两都算多的,王侯公卿,一户没有万两,谁会搬家?”
原来如此。
刘知易道:“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影响北伐事宜。”
兵部一直在推动北伐,因为北方的威胁,刘知易都看得到。历史上中原有多次被戎狄侵袭、占领的惨剧,因此十分防备戎狄做大。北狄退到漠北,黑狼部一统诸部,时常侵袭扰边。
谢玄道:“大工期间,不得兴兵!”
刘知易点点头,这是一条国策,因为没有废除徭役制度,征发徭役虽然省钱,却会产生许多矛盾,动辄上万劳工聚集工地,容易滋生事端。许多大乱的起源,就是大工之时。有开挖运河农民起义的,有修建陵墓农民起义的,有修建城墙农民起义的,数不胜数。所以国家有大型工程期间,坚决不对外用兵。
“暂缓北伐,也是幸事。内忧日重,平添外患,非智者所为。”
不过刘知易并不支持北伐,他其实更愿意采用经济手段,瓦解北方强权。漠北游牧民族,最大的缺点并不是人少,而是贫穷,穷的只剩一条命,如果这条命还朝不保夕的时候,就没什么可惜了,所以漠北部族勇士向来悍不畏死。但他们刀口舔血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生存,如果能活下去,都不用活的太好,就能极大瓦解漠北部落的血勇意志。
大夏王朝如今开始步入衰落周期,内部矛盾越来越大,穷者无立锥之地,富者田连阡陌,这种情况下开启外战,内忧外患一并爆发,有亡国之危。
谢玄不认同这个道理:“兴兵北伐,消解内忧。岂非一举两得!兵部这两年来,开放马政,促成南征,本就是为了北伐。”
咦?
这是刘知易没听过的秘密,朝廷这几年一些政策确实在变,而他看不懂背后的逻辑,听谢玄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
“你是说开放马政,是战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