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保告诉太后,太学师生大早围堵宫门,学正孟曾高举一杆大幡,上书“欲救天下公义者会此下”,上万太学生立在幡下,甚至有不少官员加入其中,文武百官被拦在宫外,六部尚书不敢越雷池一步。
魏保询问,要不要去通知朝官从侧门入宫。
太后摇头。
此时上朝的鼓声响起,每一声都打在太后心中。
魏保皱起眉头,恼恨这鼓声不识相。
结果听到太后平静的口气:“上朝!”
上朝?文武百官都被拦在宫门外,上朝跟谁议事?
见太后坚决,魏保不敢反对,命仪仗准备,太后上朝。
……
太学完全乱了,所有人都无心读书,紧张的空气在传染,仿佛天下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书桌。
昨夜,太学生要伏阙的消息已经传遍太学,三更,学正举幡在太学中行走,五更,儒家八千弟子,还有墨家数百人跟随大幡直赴宫门。
刘知易没有跟着这些学生去闯宫,而是跟着祭酒去了刑部。
吕公昨夜回来,拜托他要跟着祭酒。
跟着竹杖芒鞋,破衣烂衫的祭酒,一步一步朝刑部走去,刘知易越看这老者越熟悉,他想起曾经在太学里见过这老者一面,当时他出了宿舍门,老者在对面的墙根下。刘知易没想到,这个乞丐一样的老头,竟然是太学里的祭酒。他当时还以为是墨家的师长。
虽然想起了那一面之缘,可熟悉的感觉还是挠着他,仿佛他们之间,还有更深的渊源。
刘知易猛然惊醒,对沉默不语的祭酒说道:“祭酒。您十五年前是否去过十里亭?”
祭酒心情沉重,无心说话,但这一问,唤醒了他一些陈旧的记忆。
那时候他还年轻,做了祭酒没多久,意气风发,在朝中跟徐谦守望相助,他以为可以纠正桓帝朝昏聩的局面。
祭酒看着年轻的让人嫉妒的面孔,突然也感觉到了一股熟悉。
“你是那个孩子?”
祭酒惊讶。
刘知易笑道:“鹅鹅鹅,正是我!”
祭酒哑然苦笑,他遍访天下,探求名诗,却不想,他还没生出开创诗道的时候,就已经跟世间最好的诗人错过了机缘,难道上天注定要他诗道不成?
那年,他偶尔听说,北陵县,望京乡,十里亭有一孩童,只有五岁,出口成诗。做出一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被传为神通。
当即视作读书种子,亲自找到这个孩子,亲自为他讲解儒家经义。本以为神通会很快开悟,可一番辛苦,神通却逐条驳斥他的道理,将他气的怒气上涌,以为这孩子绝无儒家天赋。这才放弃。
“学生刘知易,谢先生幼年指教。可惜当时少不更事,不解书中大义。”
刘知易十分恭敬的向祭酒下拜,一直以来,他都没想过,他错过了多大的机缘。原来当年为他开悟的那些名士,竟然有太学的祭酒。
他拜的不是祭酒这个人,拜的是一种精神,他们不为私利,只为这天下的才华,听到乡野有神童,主动前去指导,有教无类,这是师道。儒家所有的道理他都可以不认,师道他必须得认。无私为学生传道受业解惑,将人类的智慧一代代传承,正因为这种精神,人这个没有利爪尖牙的种族,才能战胜虎豹豺狼,在大自然里优胜劣汰,成为万物灵长后,也不会迷失,继续在天地间砥砺前行。
祭酒叹息一声,扶起刘知易:“我认你这个学生,你认我这个老师否?”
祭酒声音悲叹。
刘知易再次躬身:“弟子五岁时,老师为我开悟之际,便将先生视作老师矣。”
祭酒点头:“好,甚好。不想老夫将死之际,还能得此传人,老天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