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头跌跤后自行回家就能看出,他的脾气非常倔,也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一旦去医院,恐怕整个清里坊的街道居委会都会被调动起来。
“老爷子,我们这儿就两个急救箱,又没检查机器,怎么治啊?”李阳雨问道。
不曾想老头脾气虽然倔,但还算通情达理,听了这话愣了愣,说道:“那......那你们就给我随便包扎一下,就屁股那儿。包扎完就走吧,没什么事儿的。”
李阳雨做担架员也有些年头了,从没见过这种要求。
屁股怎么包扎?
再说老人跌跤就算人看上去没事儿,可疼成了这样怎么也得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看看才行。万一哪儿骨折了,万一脑袋磕了,万一......
“老爷子,你是在哪儿跌的?”祁镜走到老人跟前,一边做着体格检查,一边问道,“北边的鹤山公园?”
“在体育馆跌的,下台阶的时候没走稳,也不知道怎么就摔了下去。”老头对自己有些生气,“以前几乎天天早上去那儿看人跑步打球,现在却......唉,连拐杖也摔断了。”
“拐杖断了可以再买。”祁镜回头看了眼斜靠在角落的大半截杖子,说道,“可腿脚要是不治好,恐怕下次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了。”
“是啊是啊,霍叔,还是去医院看看的好。”
居委会大娘这时笑着安慰道:“你别怕我们麻烦,大家都邻里几十年了,这点忙不算什么。”
老头听着这些话,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大不了我在家静养,年轻时候跌跤我也是这么养好的,去医院太麻烦。”
这话确实没错,去医院向来是件麻烦事儿。
要只是做几个检查,开点药倒也算了,当天去当天回。如果病情升级到了要留观甚至住院的地步,那接下去就是漫长的治疗期。
看着自己一点点变老,身体就像锈掉了的机器,老头心里不是个滋味。
当三人组还想着最多就是个骨折而已,送去医院彻底检查一遍,该手术手术,该石膏石膏,仅此而已的时候。他想的已经是自己的后事谁来操办,以及是在死家里好还是死医院好的单项选择题。
到了这个年纪,又是那个年代过来的,老头在这方面多少有些自己的坚持。
“你们走吧,大不了我签字。”他侧过身,拿起了床边柜子上摆着的老花镜,“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谁签字谁负责。”
话说到了这一步,李阳雨都已经开始往外掏口袋里的知情同意书了,没想到却被祁镜一把拦了下来:“不,你没法签。”
“为什么!?”老霍有点不明白。
谁知祁镜忽然放弃了和老头的对话,转而看向一旁的居委会大娘:“老爷子跌糊涂了,没判断能力,他儿子的电话呢?我得征求一下意见。”
“他儿子?”
居委会大娘自然更相信面前的医生,虽然年纪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但在街道办事儿多年,一个照面就感觉到了他们给自己的安全感:“电话都夹在饭桌玻璃板下面呢,我找找......”
“老大那儿现在都半夜了,他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你们打给他干嘛!”
“那打给女儿。”祁镜听后不假思索,直接换了个目标,“上京现在也是早上七点半,她应该不像我们那么早上班吧?”
“啊呀,我都说不去医院了,你们怎么那么麻烦......”
祁镜哪儿还管这些,让居委会大娘和邻居看着老头,自己跑到了门口一个电话打到了上京:“喂,你是霍旭的女儿吗?”
对方刚开始声音很轻,应该还在睡觉。但听到这句话后,她立刻清醒了过来:“对,你哪位?”
“我是丹阳急救中心的急救医生,现在正在你家。”
祁镜自报家门后就开始给自己造势,通过模糊掉一些具体信息来确认对方听后的反应:“半个多小时前,你爸在体育馆台阶上摔了一跤,回家后邻居觉得不对劲就给我们去了个电话。”
单单是医生待在自己家里就已经很刺激了,现在还说老爸不对劲。
不对劲?
女儿的脑袋里全是这三个字的回音,让她不得不往严重的方向去想:“摔跤了?我爸现在怎么样?人没事儿吧......”
有时候把人逼哭只需要短短两句话而已。
从女儿回话的声音和内容里,祁镜能听出她关心自己老父亲的心意。既然是个还算孝顺的女儿,祁镜便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说辞,将一些不确定变得稍显确定些:
“人现在看上去还行,但是你爸很倔,不肯去医院。老人家跌倒可大可小,我建议还是去医院......”
话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女儿的声音:“去啊,当然得去!我爸那儿有钱的吧,我哥每个月都寄钱回来的。还有,居委会的刘姨和薛婶从小看着我长大,和她们说一声肯定会帮忙。”
“那就全权委托她们了?”
“对对,当初我和大哥离开家的时候就和居委会商量好的。”女儿的声音有些哽咽,问道,“我爸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看上去还行。”祁镜说道,“我估计就是断了几根肋骨,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还得去医院查了才行。”
“让他跟我去上京一起住,偏不肯,我住的地方再差也总比老房子好吧......”
“你也别太担心了,等这儿处理得差不多了,居委会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好,谢谢了。”
有了直系亲属女儿的口头委托,霍旭也是拗不过,只得乖乖地睡上李阳雨的担架床垫。三人合力,加上几个邻居的帮忙,成功地把老人抬上了救护车。
居委会的刘姨带上了老霍的病历本和银行卡,一起跟去了医院。
老头还是对强行带自己去医院这件事儿耿耿于怀,看着雪白的后车厢天花板,心里别提多别扭:“我最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习惯就好。”祁镜看着平稳的心电监护,笑着说道。
“我刚才又试试扭了扭腰,感觉身上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老霍拍拍自己的身子,有些后悔,“老二耳根子太软,就信别人的话。要是换成老大,说不定就会听我的。”
“没用,我会立刻打给你女儿。”祁镜继续笑着说道,“就说你有可能骨盆骨折,有大出血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