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信鸦的指引,如月变带着阿封来到了医治的地方,出乎他的意料,这里并不是他想象中类似医院或者医馆的地方,而是一个门上有紫藤花图案的宅子。接待他的也不是医生或者护士,是一位外表来看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身素色的和服,眉目温和,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双腿皆是义肢。
信鸦告诉他,那个紫藤花的图案的家徽代表此家族曾被猎鬼者所救,因此只要猎鬼者上门造访,就会无偿提供帮助。
“打扰了,谢谢您。”如月变弯腰向对方道谢,被他放下的阿封也跟着一起鞠了个躬。
“不用这么客气,猎鬼者大人,请跟我到这边来吧。”说完,中年男人带着如月变和阿封进了宅子,为他们准备饭食与住处后又请来了医生给他们医治。
他们到达宅子时已是下午,等医生诊治完毕开过药后,月亮早已升起了。
如月变与阿封并排躺在房间里,他们两个一个是身上多出抓伤外带一个肋下穿孔,另一个是长期营养不良加零碎的轻伤,好消息是阿封的腿没有如月变想的那么严重,只能算作是扭伤,养几天就能好。
对于阿封接下来的归处,如月变在答应他时就想好了,准备送予鳞泷那边。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个能够生活自理的,在现世时连小动物都养不活,更别提一个人类小孩,况且作为已经见过鬼的孩子,随便放在普通人家也不太好。
白天他已经放飞了信鸦给鳞泷去信,在睡前得到了同意的回复,现在只要说服阿封就行了。
“你打算把我送走吗?”在如月变还在考虑怎么开口时,阿封突然出声。
经过一天多的恢复,阿封说起话来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艰难了,除了发音有些慢以外,还是可以听懂的。
“啊……是的,待在我身边你会很辛苦。”如月变说,“我拜托了我的师父,他会收养你。”
“是因为我太弱小吗?”
“是我太弱小。”
“没有。”
“真正强的人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人,我做不到。”
昨晚的沙滩上,他差点就因为自己的疏忽,害得阿封受伤。
自己的这份力量,到目前为止也只能做到不去放任自流的破坏。
“你救了她。”因为语速很慢,所以阿封说话的方式十分简略,但也不至于让如月变听不懂。
“她”是指那个少女化作的小鬼。
看来阿封有那时的记忆。
“你在之前都记得?”
“记得,我想救她……做不到,挡住了。”阿封五指拼拢比了一个屏障的姿势。
如果在这里的是其他的什么人,恐怕很难明白阿封“挡住了”的意思,可如月变理解了。这指的是那时阿封封闭自我的心理状态,和曾经的他自己很像——在心中砌出外壳,保护自己也隔绝他人——也难怪之前他问阿封敲击动作时觉得阿封的反应眼熟。
“现在还有那个东西吗?”
“没有。”
“那太好了。”
“可是,她没有了。”
不同于之前平静的语气,阿封的声音明显带着沉重和悲伤,少女在他额头上那一下的轻点,应该是借着还没完全消失的鬼的身体,用血鬼术给他灌入了足以冲破他屏障的记忆,因此他的感情便可以顺利表达出来。
“她是,我的朋友。
“保护我。
“给我食物。
“朋友,我的朋友。”
如月变以为接下来阿封会将愤怒的矛头对准自己时,阿封声音却用激动到有些哆嗦的声音说:
“我,想救她,结果、说不出来……她一直、一直在,求救……我,没有救她……”
借着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如月变能够看到阿封脸上晶亮的反光,那是无声淌下眼泪,为朋友的逝去,为自己的弱小和无力。
他多像我。
如月变不禁这样想。直到这时,他才有些明白当时炭治郎想表达的意思。
“——不要责怪自己。”
回想起少女给他的记忆,如月变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揉揉阿封的头发,“她也希望你能够身为一个人类,好好活着。
“这是她没能做到、也是再也做不到的。”
“但是、但是啊……”阿封哽咽着。
“阿封,还记得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是、是她。”
“那知道她的名字吗?”
***
女孩的故事很普通,唯一与常人不同的,她是个先天弱智。
被抛弃、被厌恶、被无视、被遗忘。
最后,她在一场没有缘由的殴打后奄奄一息,被活埋进土里之前也都没能发出声音,因为那时的嗓子已经嘶哑。
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死成,那天下了暴雨,将草草掩盖的土堆冲垮了,四肢扭曲的她仰面躺在泥水里,耳鸣间模模糊糊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打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