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姚家的兵甲在这璀璨的光华面前,眼睛被照得发酸,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皮,以手挡目。
他们身为人类,在这浩然正气面前并没有受到伤害,反倒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轰隆隆——’
字中光焰如同熊熊燃烧的大火,吸收黑气为助燃的养分,越愈越烈,顷刻之间便将涌入姚家的黑气与鬼邪一扫而空。
无数妖怪、鬼影哀嚎着被卷入火光之中,身不由己惨叫着化为飞灰,飘散于四周。
浓烈的热浪与焦糊的味道冲散了开始的腐臭之气,狐王凄厉的嚎叫声响起:
“柳并舟!柳并舟!柳并舟!我要你的命!”
楚少廉一见不妙,立即大喝:
“迅速关门,退出屋内。”
他这一喝,许多附着在墙壁之外的鬼邪、黑气顿时涌往刑狱司的众人身后,隐藏于阴影之下,大家并列成排,退出姚家后院。
临退出前,甚至将地面被砸倒的大门拉起。
‘呯’的关门声中,所有闯入姚家的兵甲、邪怪如同退去的潮水,消失得一干二净。
“柳先生——”
徐相宜想要追击,但柳并舟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往前跑了数步,便站住了脚步,看向柳并舟,等他示意。
“我们可要追击?”
他说这话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柳并舟的身上。
先前院中动静极大,许多跟随姚翝躲藏起来的人都在偷偷往这边看,柳并舟的举动极大的鼓舞了众人低沉的士气,大家此时信心十足,恨不能一鼓作气,冲出去歼灭妖邪。
柳并舟没有说话,却是转头去看姚守宁:
“守宁认为呢?”
外祖父有意在考验自己!
姚守宁心中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她意识到一点:柳并舟兴许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河神’到来之日,兴许就是他的死期。
长公主如今还未归来,他是众人当之无愧的主心骨。
如今他表现得越强横,大家越是将重心放在他的身上,若他出现,兴许留守神都城的众人便如无头苍蝇,那时才真正是神都城众人的末日。
所以他期望有人能迅速的成长起来。
姚守宁的进步他是看在眼里的,她心境成长非快,从先前狐王突袭苏妙真,她迅速做出反应,救了两个姐姐一命便可以看出,她反应灵敏,且思维不拘泥于旧俗,是很有自己独特想法的人。
身为辩机一族的传人,她的未来可期,柳并舟是想要将所有的一切托付给她,希望她带领众人,与陆执合作,继续他未完成的使命。
想明白这一点后,姚守宁的眼眶微湿。
但她知道此时不是自己哭哭啼啼之时,她深呼了一口气,道:
“此时不是追击的时候。”
她一说话,柳并舟便知道她已经领悟了自己问话之意,眼中不由闪过欣慰之色。
“为什么?”他仍是问了一声。
这话是替徐相宜等人问的,说完之后,徐相宜等人也看向了姚守宁。
“他们只是暂时退出,并不是真的离去。”姚守宁忍住心中的悲伤,道:
“狐王的肉身还没有复苏,眼前的小打小闹并不是妖邪真正的目的,我们主要的注意力应当集中在‘河神’的身上,但也要防止楚少廉等人使计——”
柳并舟听她分析,露出笑意,点了点头,赞成她的话语。
“目前外祖父暂时震慑住了妖邪,可这‘镇宅’二字,应当也消耗了外祖父不少的力量。”
妖邪此时暂时退避,正好也容柳并舟喘口气。
“不错。”柳并舟点头。
他招了招手,只见半空之中那轮璀璨如小太阳般的光点迅速降落,化为‘镇宅’二字,重新落回到了门廊之下。
只是此时两个大字相比起先前,光芒要暗淡了些许,柳并舟的脸上难掩疲态。
“‘河神’还没有现身,我们当务之急是要逼出狐王真身。”
如果不解决这个隐患,若是让两大灾劫同时现世,神都城将很难抵挡住这波攻击。
“外祖父您刚刚的‘镇宅’应当激怒了狐王。”姚守宁道:
“它应该不会沉住气太久,我预测刑狱司的人可能会冲周围普通人下手,以迫使您出面——”
柳并舟皱了皱眉。
神启帝已经彻底沦为与妖邪为伍,忘了当年先祖定国时的使命。
他心中生出一丝后悔:自己当日是不是不该从陈太微手中救了老皇帝一命?若不救老皇帝,如今一切是不是又与当日不一样了?
但这个念头刚起,又被他狠狠掐去。
这一场浩劫避无可避,神启帝的临时倒戈只是妖邪现世的一个契机。
纵使没有这个契机,准备了七百年的狐王仍会复苏,神都城说不定早就乱套,人祸与妖祸同时爆发,结局更惨烈一些。
最重要的,是大战在即,他的心境不能出现破裂,否则极有可能会被狐王有机可趁。
他的目光逐渐坚定,外面妖风阵阵。
姚守宁的预言很快实现。
柳并舟的‘镇宅’厉害非凡,打得不少前锋妖邪魂飞魄散,姚家成为了一块难啃的骨头,是卡在妖族喉间的一根刺。
若不除掉柳并舟,妖邪肆意入侵人类的计划总会受到阻碍。
甚至经历过当年被驱逐历史的狐王清楚的知道一点:人类韧性坚强,乱世易显人性的黑暗,同时亦会激发出人性的至真。
大庆七百年的传承巩固了皇权,虽说儒子如今看似受人尊重,可实则已经势微。
尤其是神启帝登位之后,沉迷修道,重道抑儒,打断了许多文人的脊椎,使得儒家不再昌盛。
堂堂人族,如今竟只有柳并舟一个大儒独存。
近来妖族消灭了不少文臣、清流世家,使得神都城中人人恐惧于妖邪血腥手段,但柳并舟不死,文人之心不死。
一旦时间拉长,极有可能会在这股高压之下,使得这些文人生出清骨,养出浩然正气,到时反成克制妖邪的主力!
屋门之外,楚少廉身下黑影蠕动,他侧耳倾听,似是在与那阴影轻声交流。
半晌后,他突然抬起了头:
“柳先生,还请你打破‘言咒’,主动开门。”
“奉皇上之命,捉拿妖逆姚氏长女姚婉宁。”
姚守宁预知之境中的情景发生,楚少廉温声道:
“姚家受皇恩,不知感激……姚婉宁身怀逆胎……罪该万死!”
“照大庆律例,若有人作奸犯科,邻居知而不报者,亦该凌迟处死。”
他温声细语,如同文质彬彬的文人,可说出口的话却似是淬了血腥。
苏妙真听到这话,心中恼怒,忍不住道:
“楚先生,你与我父亲当年乃是故交,说话怎么如此不分是非?”当日她受妖狐蛊惑,对于这位楚家长子印象极好,此时见他助纣为虐,心中失望至极:
“我爹敬重你的人品、才华,对你很是信任,当日亲自作保,说服我的外祖父和长公主,在顾相面前替你作保,将小皇帝托付给你,你如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以杀人来威胁我的外祖父呢?”
苏妙真虽说经历了妖邪祸害,但她年纪还小,心性始终沉不住气,难以理解人性的复杂,亲耳听到楚少廉的话后忍不住出声喝斥。
屋门之外,楚少廉顿了半晌,接着轻笑出声:
“多谢苏小姐指教,但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太上皇暂掌国事,我为主分忧,又有什么不对?”
末了,又道:
“更何况我自是忠于小皇帝的,如今所为,不过是替小皇帝除去未来附逆,此举小皇帝也是应允的。”
“至于你爹,若因此而认为我行事不对,想必当年他就是有眼无珠,没有看清我的真实性格。他自愿出面作保,多管闲事,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呢?”
楚少廉道:
“不过你既然攀附关系,也罢,你劝说你外祖父自行投降,事了之后,我饶你苏氏一门性命,再为你择一门好亲事,如何?”
他一番话气得苏妙真浑身直抖,既觉得恶心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此时想起当日自己与弟弟苏庆春被关在监狱中时,曾托柳氏帮忙奔走,不知柳氏当时有没有受楚家人刁难羞辱。
那会儿她受妖邪影响,心生仇恨,并没有体谅姨母的难堪,如今自己与这些人打交道,才不过说两句话,便已经被气到,可想而知当时柳氏的心情。
“交出罪妇姚婉宁,若不交人,我拿姚家没有办法,可左右邻居有包庇之嫌,我数到三,姚家若不出来,我便杀赵家一人,直到屠杀赵府满门!”
说到后来,他不愿再与苏妙真多做言语纠缠,语气变得冷厉:
“一!”
说话之时,他的身后突然有怪声响起:
“赵充平——赵充平——”
那声音幽幽,若隐似无,像是快要断气,又夹杂着一丝凄厉。
话音一落,只见天空之中黑气滚滚,城中此起彼伏的鬼嚎妖哭之声不绝于耳,与这喊声相汇,形成一种特殊的勾魂摄魄之力。
“不好。”
徐相宜一听这话,顿时皱眉了双眉:
“这是叫魂。”
他话音一落,接着又有一道鬼气森森的声音响起:
“周慧兰!周慧兰!”
初时两道叫魂声一响,倒没有引起多大动静。
不过楚少廉并不着急,他只是抿了抿唇,露出笑意。
同一时刻,天空之中翻滚的黑气涌入了刑狱司的人身下的阴影之中,阴影蠕动着站了起来,大量的叫魂声开始接二连三响起:
“王虎——”
“赵敬魁——”
“莲香!”
“张大根。”
……
随着被叫人名的增多,隔壁开始出现不小动静。
‘啊……’
惊恐的怪叫声不停响起,有人惊慌失措的在喊:
“救命。”
‘呯呯嘭嘭’的撞击声响中,夹杂着沉冗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如行尸走肉般往外冲,另外一部分人在极力阻拦。
有人带着哭腔在喊: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妖仙饶命,楚大人饶命!”
但这些求饶声没有作用,楚少廉含笑听着这一幕,等待着赵家人自己敞开大门出来。
徐相宜脸色难看,妖邪的叫魂声还在响起,此时的赵家之中乱成一团,被叫到名字的人刹时目光呆滞,双肩一垮,手臂下垂,整个人佝偻着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仿佛被人控制了心神。
这一旦出门,后果可想而知。
周围的亲朋见此情景,惊骇无比。
许多人在伸手去拉拽的过程中,兴许下一个也被叫到名字,接着呆立当场,化为这一群‘行尸走肉’般的群体,也跟着众人往外走。
这些人失去神智后,力大无穷,再难阻止。
求饶不起作用,赵府之中剩余的人终于放弃了争取楚少廉的怜悯,转而哭嚎:
“柳先生请救命。”
“柳先生救命啊!”
……
姚家之中,徐相宜的脸色难看无比,姚守宁亦皱起了双眉。
她在预知之境中已经看到了赵家的下场,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她却很难坐壁上观。
两家比邻而居,她对赵家的人也十分熟悉,听到了叫魂声中喊出了赵家小姐的名字。
一个个熟悉的人若落入刑狱司、妖邪之手,结果不堪设想。
“赵家有家人、奴仆共计三十九人,外祖父……”
姚守宁纵使知道这是妖邪的阴谋,但却仍忍不住看向了柳并舟。
不等她将话说完,柳并舟则是大袖一挥,袖中一卷书籍飞了出来,立于姚家的斜上方。
那书卷定于空中,徐徐展开,里面大字一个个飘了出来——镇宅、保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