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做了三菜一汤,张婶又帮忙做了两道菜。
宁心他们才两个人,五菜一汤且道道都是大菜,肯定是吃不完的。
可是要留张婶、刀叔和李奶奶他们吃饭,话刚出口,就被拒绝了。
“小寒多吃点就是了……你们俩慢慢,我们先回去。”
刀叔把门一带,顺势就把张婶、李奶奶推了出去。
刀叔心想,他们在这,人家年轻小伙子怎么好意思吃这种大补的菜肴。
张婶和老太太没眼力见!
铁门‘砰’地一下,在宁心眼前关上。
宁心总有种,刀叔他们走得很急的错觉。
她回头,看时寒:“寒哥,张婶说你今天上车的时候揉着腰。你是不是真的……”
时寒:……
他没想到小姑娘转过头来,居然问这种话。
他愣了愣,略显暴躁地说:“是什么是,老子腰好得很!你学了一天肚子不饿么,吃东西。”
时寒凶巴巴瞪宁心一眼,然后把宁心的小粉书包扔沙发上,就去厨房里拿碗筷。
宁心被时寒一刹那透出的凌厉气压骇到,不敢再多问半句,只能乖乖地跟进厨房帮忙。
等到两个人都拿了碗筷出来,才发现……他们忘煮饭了。
宁心:“……”
她眼巴巴望向时寒。
时寒看着满桌菜,低声说:“正好菜多,把菜吃完。明天我让赵叔买个可以定时的电饭煲回来。”
于是,两个人吃六道大菜,不带米饭。
原本以为没添饭,可能会吃不太饱。
结果宁心才喝了碗汤,把几道菜都各尝了一口,便有些撑了。
别说,这几道菜,一道比一道补,都是油水和精华,吃下去饱肚子得很。
宁心又吃了几口,是真的撑了,便把筷子放下。
时寒抬眼,见她碗边只有三四块骨头,嘴巴油乎乎的,正抽纸擦嘴。
他脸色沉了下来。
时寒:“减肥?吃这么少。”
“啊,我?没有。”宁心下意识摇头,“我吃很多了,饱了。”
才喝了那么一点老鸭汤,啃了两块甲鱼和几块鲍鱼牛肉,也算很多?
在时寒眼里,宁心吃的这点东西,堪比猫食。
他没多话,只是沉着脸,去厨房重新拿了个碗。
然后盛了满满一碗当归红枣老鸭汤,放到宁心面前。
宁心抬眸,满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时寒。
他冷声说:“吃完。”
什么!?
宁心睁大眼,更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低头看着那盛了满满汤汁,还堆了小山一样高食材的瓷碗,顿时就觉得更撑了。
小的时候,在孤儿院吃的并不好,偶尔还要挨饿。
所以宁心的胃口一直都不大。
她不是故意装斯文,是真的,吃不下啊……
宁心忽而抬眸,再次看向对面的时寒。
小姑娘有些肉呼呼的脸,微鼓起来:“那……寒哥也得喝一碗。”
她不敢直接抗议,但却敢扳回一城。
说完,宁心就一溜烟跑进厨房,拿了个更大些的碗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给时寒舀了满满一碗传说中最滋补、对男人最好的苁蓉羊骨汤。
宁心把那碗羊骨汤,推到时寒面前。
少女莹润的双眸,亮晶晶的,“寒哥,你必须全喝光,这才公平。”
时寒:“……”
他垂眸,目光落在那还冒着热气的骨头汤上。
少年那双带着桀骜戾气的眼,似乎被氤氲的热气温暖。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被人强制地盛一碗热汤,放到他手边。
还会被用这样暗藏强硬的口气要求他,一定要喝光。
恍惚间,时寒好像从那碗奶白奶白的羊汤里,看到了从前,他在时老爷子和老太太身边的日子。
也只有在两位老人家身边,才会体会到这种,‘讨厌的束缚’。
时寒目光定了定,抬眼。
“好。”
宁心微微偏头,漾起甜笑。
……
吃过饭后,时寒把宁心赶去写作业,他负责洗碗。
宁心其实很担心,像寒哥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会不会洗碗。
结果,她扒在门后偷偷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寒哥洗碗的动作居然十分老练。
一点儿都看不出,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时家大少爷。
反而像是过去,经常做这种事一样。
宁心漂亮的眉轻轻拧紧,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按理说,寒哥不该是这么能做家务的人。
难道说,聪明人,真的做什么都比旁人更有天赋吗?
……
时寒洗完碗,顺势脱了校服外套,扔进洗衣机里。
宁心这时候正在她自己房间写作业。
时寒瞥了眼紧闭的卧室门,便不在意地将穿在身上的短袖也一并脱下来,扔进洗衣机。
少年的身躯,肌理分明,线条修长柔韧,却不过分偾张。
时寒走进那间属于隋禹的,暂时被他征用的卧室,随手从行李箱里抽出一件黑色长袖套上。
当他经过隔壁卧室外时,墨黑的眉微蹙起来,稍犹豫片刻,还是敲响了宁心的房门。
时寒对卧室里的宁心说:“把你今天穿的衣服换下来,我要用洗衣机,正好帮你洗了。”
啧……
这话出口,时寒的眉才皱得更深。
他干嘛要帮小怂包洗衣服,还真把自己当监护人了?
宁心听到外面时寒的声音,连忙放下笔跑过来开门。
她拉开房门,客气地跟时寒说:“不用了寒哥,我的衣服自己洗就可以了。”
时寒已经帮了她很多忙了,她怎么好意思让寒哥替她洗衣服,她应该主动帮寒哥洗衣服才对。
时寒墨眉轻挑:“都说了我要用洗衣机,顺便的……让你脱就脱,废什么话。”
‘让你脱就脱……’
呃,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
宁心脑子里,甚至瞬间划过一句最近流行的话:我怀疑你在开车,并且有证据。
天啊,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小姑娘的脸,立刻就红得像煮熟的番茄。
她怕被时寒发现,连忙躲到门后,“那你等等,我换一下衣服。”
说完,就‘砰’一下关上了门。
被木门挡在外面的时寒,眸光微动。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
忍不住想到刚才的话……
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片刻后,宁心换上了那套纯棉的居家服,抱着换洗衣服出来。
她当然不能让时寒动手,抱着衣服猫着腰就想绕过时寒。
可惜,却被拦了下来。
时寒轻巧地从她手里抢过那两件衣服,板着脸问:“作业写完了?布置的背诵内容都背好了?”
宁心:“……没,作业没写完,背诵的内容更是还没开始。”
时寒:“既然没做完,就回去做。学习的时候,不许三心二意。”
宁心无语。
什么三心二意呀,明明是他过来敲门,让她换衣服的。
小姑娘满心的吐槽,却不敢跟沉着脸的时寒顶嘴,只能乖乖坐到书桌前,重新拿起笔学习。
时寒见她坐好,才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少年把那两件带着小姑娘体温的衣物,扔进洗衣机里。
当看着滚筒里,他的白色t恤和宁心的白色t恤被水流搅动,缠绕在一起时。
时寒幽深的墨瞳,变得更沉。
……
宁心写作业的时候,很认真。
她在学校,本来就已经把作业写了七七.八八。
再加上23班的学生学习内容相对简单,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多,所以很快就做完了。
宁心刚把最后一份写完的试卷放到一旁,时寒就搬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
时寒屈指,敲了敲桌面,冷声道:“语文一到三单元,英语前两个单元,还有蓝毛上传到群里的理综背诵内容,给你一小时准备。一小时后,开始抽查。”
这些内容,都是时寒今天在学校的时候,给高三(23)班那群刺头布置的学习任务。
当时胖子他们,还叫嚷着时寒偏心宁心。
认为时寒只对他们‘残忍’,对宁心却是轻松放过。
然而,胖子他们不知道。
在学习这件事上,早就私下给宁心补课的时寒,却是严格无比的。
之所以只给宁心一个小时复习,是因为这些内容,早在他接手宁心的学习后,便已经让她背诵过。
宁心似乎早已习惯了时寒这种,谈起学习来‘六亲不认’的严格态度。
她也没废话,拿起书就开始抓紧时间复习。
一个小时时间很快过去,宁心关上书。
宁心:“寒哥,我好了。”
时寒挑眉,表情冷肃:“错了的地方,要罚抄五十遍。”
宁心微怔,满眼都是欲哭无泪、想求情又不敢的小情绪。
时寒见不得她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撇了撇嘴说:“算了,二十遍。”
二十遍,还好还好……
宁心扭曲的小脸上,顿时勾出笑意。
她拿出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对时寒说:“我准备好了。”
时寒左手手肘靠在桌上,撑着脸侧,另一只手随意拿起英语书,开始给她听写。
少年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回荡。
从英文单词听写到语文诗词。
再到文言文注解背诵,理化生基础内容、公式、知识点默写。
从头到尾全部弄完,差不多花了两个多小时时间。
这两个多小时时间里,宁心一直全神贯注,没有一点困倦疲惫。
重来一世后,宁心已经明白学业对自己的重要。
再加上,上辈子没有认真学习,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学习的料。
这辈子,认认真真地沉浸在书本里后,她反而发现了过去不知道的学习的乐趣。
原来,和纷扰复杂的成人世界相比,书本课业才是最纯粹的。
宁心学得很认真,很刻苦,一定也不觉得累。
她的学业是她自己的,她这样努力无可厚非。
但更难得的,却是时寒。
时寒作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全程陪同在旁,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当宁心‘交卷’后,时寒还要给她批改。
他拿着红笔,批改的速度极快。
几乎不用去翻书确认,就像脑子里印有正确答案一样,红笔不停地勾画。
宁心坐在一旁,看着时寒批改时毫无停滞的动作。
她忍不住问:“寒哥,是不是聪明人,做什么都很轻而易举?我都没有见过你学习,但是只要你想,就能随随便便地做出那些难题。”
还有现在,他都不用看书,便能一眼勾画出对错。
这种天赋,实在太令人羡慕了。
宁心:“好羡慕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啊……那么难的题目,只要看一眼就能解出来。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天赋,就不用为学习苦恼了。”
“谁告诉你这些题,只要看一眼,就能轻而易举做出来。”时寒手中的笔,忽而顿住。
他抬起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身旁,正用羡慕、崇拜目光看他的女孩。
“别再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时寒拿笔,轻轻敲了敲宁心脑袋。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桌上那一大摞堆叠得高高的辅导书上。
“人们口中的天才,都有他们艰苦奋斗的时候。只是这种努力,藏在深处,没有让旁人看见罢了。”
就像,他在很小的时候,早就已经学过这些高中书本上的内容。
在别的小孩无忧无虑、肆意玩耍的时候。
他已经付出所有的休息时间,抛弃童年时代的快乐,刻苦努力。
所谓的天才,只不过,是比旁人更早努力、更早懂事、更早背负不属于他们那个年纪应有的负重而已。
宁心不知道时寒的过去。
但是,她却在时寒说这番话的时候,从他那双幽沉的黑瞳里,看到了深藏的情绪。
她小心翼翼问:“所以寒哥,也有过很努力很努力,但是没有让别人看到的时候,是吗?”
时寒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宁心下意识,就想到了刚才吃过饭后,在厨房里熟练洗碗的时寒。
她从时寒的话里,想到的不是他这样的天才,可能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刻苦努力的学习过。
反而是莫名的,就想到了刚才,寒哥洗碗时的背影。
时家的大少爷,不该会那么熟练的做家务。
他洗碗的动作,干净利落,和从小就出身于孤儿院、必须学会独立的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宁心忍不住问:“你会洗碗,会做家务,不是因为天生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以前做过吧?”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轻轻的。
她不敢大声了,生怕惊扰了时寒。
宁心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就忽然很想很想抱住寒哥,给他温暖。
时寒抬起那双沉甸甸的黑眸,直视她。
宁心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时寒:“小怂包,你管太多了。”
宁心:“……”什么?
时寒起身,背对她。
“错了七个地方,比上次有进步。别忘了,每个错处抄二十遍。”
说完,他把手中的本子扔在宁心桌上,转身离开。
宁心坐在那,看着时寒离去的背影,好半天没缓过来。
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她看到寒哥幽沉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戾气。
那一刻,寒哥看上去可怕又……可怜?
是她看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