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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1 / 3)

等待霍琼的时候,方临仔细打量他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屋子,只不过屋子内的陈设与他以前住过的迥然不同。

他躺在矮榻上,矮榻左右皆有素色布帘垂下遮挡。他看不到旁边,只能通过前方过道另一侧,得知屋子里有不少矮榻并排摆放。

榻与榻之间皆由帘子隔开。

颇为新奇。

自从来到庆州,他所见所闻都与以前大有不同。

方临在外遭难数月,原本跋扈的性格早就收敛,而今变得有些谨小慎微。

乍一来到这样“怪诞离奇”的地方,他更加不敢妄言。

之所以在城外逗留,而不是主动表明身份去找郭濂,不过是因为不安以及自尊心作祟。

他以前常常瞧不起人,而今落魄成这样,要是父亲的好友瞧不起他怎么办?要是郭公子也瞧不起他怎么办?

是以,方临退缩了。

正想着,霍琼忽然出现在眼前。

十二岁的小姑娘面色冷淡,问他:“你找我?”

方临难得碰到京城的熟人,忍不住道:“我记得你,你是霍琼吧?”

“是我,怎么了?”霍琼不知他要做什么,打算静观其变。

方临眼圈微红,问:“你是不是在医馆做活?那个,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医馆还招不招人?”

霍琼:“……”

所以这人为什么不去找郭濂?!

“听说方侍郎和郭知府是同年,你来庆州不去找郭知府,来医馆做什么?”

方临垂着脑袋:“我以为,你是可以理解我的。”

霍琼一言难尽:“……为什么?”

“你现在这样的身份,难道还愿意去京城与以前的朋友碰面?”方临反问。

反正他自尊心作祟,他不想被父亲的同年看到他的落魄模样,也不想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既然京城回不去,那还不如在这找份工。

他识文断字,就不信找不着活儿干!

霍琼心思玲珑,隐约明白了他的想法。

虽然不提倡,但能够理解。

无非是要面子。

若非要面子,他也不会拿到了口粮还会把自己饿晕。

向别人求助一句是会死吗?

霍琼方才已经将消息报至楼喻,楼喻让她自己看着办。

她冷着脸问:“这儿是医馆,你不懂医,你能做什么?”

“难道你懂?”方临反问。

霍琼尚未回答,忽有人在外喊道:“霍大夫,又有病人来了!您快来瞧瞧!”

“来了。”她回应一声,又回首对方临道,“你身体没什么大碍,要是没事就回营区吧。”

言罢,利落转身。

方临:“……”

他刚听到了什么?霍大夫?!

这个医馆是没大夫了吗?为什么会让一个小丫头当大夫?!

而且霍家不是罪奴吗?为什么一个罪奴都能给人看病?

自来庆州后,方临脑子里的困惑就没消停过。

他忍不住起身,跟着霍琼来到屋外。

病人和他一样,是新来的难民,只不过比他惨多了。

手臂上不知被什么割破了,一直流着血。

方临娇养着长大,本来是看不得鲜血的,但毕竟在外游荡这么长时间,什么没见过?

他不由看向霍琼。

只见霍琼泰然自若,冷静吩咐人将病患抬到病床上,再干净利落地为病患清创、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似乎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方临着实被惊着了。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京城有哪位世家贵女能做到这般!

不可置信的同时,他又由衷生出几分钦佩。

等霍琼净完手,方临屁颠地凑过来,好奇问:“我之前听说,你不是被楼喻买了吗?怎么会在医馆当大夫?你学过医术?”

霍琼神色陡沉,盯着他:“依照礼制,你不能直呼殿下名讳。”

在霍琼心里,没人可以对殿下不敬。

方临:“……”

他真是搞不明白,按理说,楼喻欺辱霍家人,霍家人不应该痛恨他吗?怎么还一副为他说话的模样?

在京城他就觉得奇怪。

他觉得霍延太护着楼喻了,而且是那种心甘情愿的护。

霍家人何时这般没了骨气?如此轻易就被驯服了?

方临本质没变,他怕被郭家看不起,自然也觉得就算自己再落魄,也比霍家罪奴好。

所以才会愿意找上霍琼。

谁能料到,霍琼跟他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

完全没有身为罪奴的怨恨与不甘。

“那个,霍小娘子……”

霍琼已经不想理会他,直接下逐客令:“你既然已经好了,就离开医馆吧,不送。”

被药童请出医馆后,方临愣愣站在医馆前,百思不得其解。

他鼓起勇气叫住药童:“霍小娘子真是你们医馆的大夫?”

“是啊!”药童一脸钦佩,“霍大夫可厉害了!”

虽然霍琼学医时间不长,但架不住她实在聪慧,于医术一道上确实有天赋,连陈川柏都力排众议,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而今田庄医馆,就由陈玄参和霍琼坐镇。

方临实在没忍住,问:“可霍家……不是被庆王世子收为奴仆了吗?”

药童眨眨眼,“可是这个医馆就是殿下的呀,这里是殿下的田庄。”

方临:“……”

他居然无意间得了楼喻的恩惠!

他本以为这就是庆州城一个寻常的医馆而已!

方临脸上烧得慌,连忙转身离开,来到难民接收营区。

他坐在地上抱着腿发呆。

旁边有难民在聊天。

“你们刚才听到了吗?新城招工,只要咱们去卖力气,就能拿到工钱,以后还能盖房子,分田地!”

“听到了听到了!幸亏来了庆州,要不然俺现在估计都饿死了。”

“没错,我听说去年来的难民,现在一个个过得可红火了!唉,我怎么就没早点来呢!”

“这都是庆王世子仁慈,要不然那些贪官污吏当道,哪能对咱这么好?”

“是啊,我听说庆州这么好,都是因为庆王世子殿下!殿下是菩萨下凡,专门救苦救难的。”

听到这里,方临实在忍不住插嘴:“这跟庆王世子有什么关系?”

众人沉默片刻,才有人问:

“这是庆州,为什么跟世子殿下没有关系?”

方临:“庆州不是郭知府治理的吗?怎么跟庆王世子扯上关系了?”

他来庆州后,见庆州这般对待难民,觉得这位郭知府是个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可是这些人凭什么把这些功劳都放到楼喻头上啊?

楼喻不就是个纨绔世子吗?他在京城那般跋扈张扬,怎么可能是庆州的救世主?

太好笑了吧!

其余人:“……”

这些人虽是新来的难民,但打听消息的本事不俗。且他们从各个州县过来,总能在庆州这边找到先来的老乡,有老乡在,他们当然知道楼喻才是庆州的主心骨。

方临就不一样了,他谁也不认识,啥也不知道。

“我说错了吗?”他纳闷问。

众人对视一眼,开始热情“科普”。

“小伙子,你现在能住在帐篷里,能拿到麦面和土豆,都是因为世子殿下的仁德!”

“没错,听说这个土豆还是世子殿下种出来的呢!殿下真厉害!”

“咱们要是有人生病了,还能去医馆治病,没钱也不要紧,只要以后做工还钱就行。”

“看到那边新城城墙了吗?那都是殿下建的,里面有厂子可以干活,以后有钱了,还能在城里买房子住哩!”

方临不由看向远处高耸巍峨的浅灰色墙体。

他早就看到了,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原来那儿就是新城。

他问:“新城城墙都是用石头垒砌的吗?”

方临他爹是工部侍郎,他耳濡目染,对工程这方面略有了解。

据他所知,要用石头造出这么雄伟的城墙,不仅耗资巨大,还需要无数劳工参与建设。

楼喻这般劳民伤财,竟还被人交口称赞?!

“什么石头!”有人解释,“那叫水泥,只是远远看着像石头!”

方临:“水泥……又是什么?”

水和泥加一起吗?

为什么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

“那也是世子殿下造出来的,可坚硬着呢!”

方临内心已濒临崩溃。

“还有还有,据说世子前年在田庄试验新法种地,亩产高达五百多斤呢!”

方临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他急切反驳:“他建这么大的新城,不是劳民伤财吗?”

“什么劳民伤财!小伙子可不要乱说话。”有人语重心长道,“那些工匠都希望新城一直建设下去呢。”

“为什么?”

方临实在搞不懂了,竟有人愿意一直服劳役?

疯了吗?

“这些工匠月钱高着呢!世子殿下从不拖欠月钱,大家争着抢着要给殿下做工。”

方临木然问:“那郭知府呢?他在干什么?”

郭濂就任由楼喻大肆建造新城?这也太离谱了吧!

“谁知道呢。”

方临又问:“庆王世子哪来那么多钱?”

有人热心解答:“据说是造纸坊和纺织厂赚了不少钱。”

方临又愣了,这都是些什么?!

只是再多的事,新来的难民也不清楚了。

方临因为去了一趟医馆,需要做工抵债。

第二天一早,他和一些难民就被小吏召集在一起。

“今日到新城做工,大家都必须听我的指令,不要随便乱跑,听清楚没!”

“听清楚了!”

方临混在人群里,心里面颇有几分期待。

他倒要看看那个新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行人很快抵达新城。

只有真正站在城墙底下,才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然威严。

方临怔怔望着这面浅灰色的、毫无瑕疵的城墙,不由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爹是工部侍郎,他自诩见多识广,可到了庆州,却仿佛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愚夫。

方临恍然想起,离京前夜范玉笙为他饯行时的场景。

范玉笙说:“你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真不知道爹让我去庆州做什么。”方临鼓着脸愤愤道。

“京城形势不妙,你爹是担心你的安危,让你去庆州避难。”

方临知道他爹苦心,可是让他去人生地不熟的偏远州府,他实在不愿。

“唉,我倒是想去一趟庆州,却去不了。”范玉笙感叹一声。

方临不解:“你干嘛想去庆州?”

“我只是想看看,”范玉笙轻轻一笑,“那儿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范玉笙的感慨言犹在耳,方临这才真正明白,为何他在京城时就对楼喻另眼相看。

眼前的新城,确实令人震撼。

穿过宽阔的城门过道,方临再次愣在原地。

不远处,一群姑娘青春靓丽,她们穿着相同的蓝色衣裙,眼中都泛着光。

这种光,是他从京城贵女的眼中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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