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霁温风大少爷想让我告白(4)
陆容这天回家,敲开了霁通的书房。
霁通瞧着这内向文静的养子,从心底里涌现出无穷的父爱,忙放下电话,轻声轻气地跟他说话:“容容回来了?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陆容文静道。
就跟平常一个样,赚点辛苦钱这样子。
“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跟叔叔说说。”霁通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又是重组家庭,要不是陆容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懂事乖巧的他才不会主动来找自己。小男孩子脸皮薄,不好开口,他就直接问了,省得陆容尴尬。
陆容果然小脸红红地问:“叔叔,我想问,您为什么给小风哥哥取‘霁温风’这个名字?”
霁通一听是这事,哦了一声,笑道:“小风的名字,是按着一首诗取的。”
陆容:“诗?”
虽然语文还不错,但是他看书看得少,诗也没背过几首,并不知道霁温风背后的典故。
霁通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踱到窗边,缓缓吟诵道:“岭衔宵月桂,珠穿晓露丛。蝉啼觉树冷,萤火不温风。”
“萤火不温风……”陆容轻声跟着念道。
没有想到原文是不温风啊。
霁通念完以后,顿了两三秒钟,回头冲陆容道,“《秋日斅庾信体》。一首并不出名的宫体诗,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只是写的很美,没什么深刻的含义。”
“就算原诗本身没有很深刻的含义,作为哥哥的名字,却总承载着叔叔的一点寄望吧?”陆容冷静地看着他。
霁通儒雅笑道:“那是当然。‘萤火不温风’,这句诗文很是寒华哀婉,说的是萤火虫的光,连吹过的风都无法温暖。而我呢,是希望小风,哪怕只是茫茫人海中一颗小小的萤火虫,至少要发光发热,照亮经过他生命中的所有人。”
陆容愣了一下,站了起来冲霁通鞠了一躬:“谢谢叔叔。”
“这么客气干什么。”霁通受宠若惊。“这么小的事情。”
“对我来说,不是小事。”陆容郑重地说完,飞快地笑了一下。霁通突然觉得他的养子有点小孩子的模样了。
“话说,你问这个做什么?”霁通问。
陆容低着头,轻声道:“我想给他刻个章子,谢谢他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是这样啊。”
“嗯,叔叔我先走了。”陆容跟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
“感情真好呢……”霁通望着他的背影,流露出慈爱的笑容。
跟方晴结婚以前,他最担心的就是两个青春期男孩处不好,现在看来却是杞人忧天:这不是很快就交上朋友了吗?
陆容前脚刚走,霁温风后脚就钻进了霁通的书房。
“刚才容容找你什么事?”霁温风逼问他爹。
霁通道:“没什么,就是问你的名字有什么典故,说要给你刻个章子。”
霁温风嘴角疯狂上扬:“我就知道。”
大摇大摆地横着走了。
霁通:“……”
这孩子,有这么高兴吗?
陆容回到卧室里,做完其他作业,拿出了美术课下发的料石。
料石红中带青,纹理像是冰封下的湖面,深邃无序。
这一刻他心中没有作业,没有赌局,亦没有比赛。
如果就像箫竹清说的,刻下一个人的名字,可以与他一生一世,他会刻谁?
陆容在台灯下无声地问自己。
“一生一世,真是好大的口气。”良久,陆容苦笑着摇摇头,这群无知无畏的少男少女……
陆容自打生下来就没有少年人的骄矜意气。
陆容自打生下来就是个成熟冷静的小大人。
普普通通,平平凡凡。
活着那么不容易,光是过完今天都要用尽全力,谁想过一生一世的事?他连明天都不曾想过。
世事瞬息万变,人的际遇也起起落落。只有这群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少男少女,才敢开出这样心比天高的赌局。
“反正就是个如果。你想跟谁永远在一起?”心底里又冒出箫竹清不怀好意的声音。
陆容想了想,所有。
所有人。
陆容并不讨厌人类。讨厌人类,冷漠地对待人类,那是中二病的特权。因为活得很不容易,所以会尊重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李南边,颜苟,梁闻道,邓特,方长,令仁,郭靖,牛艳玲,箫竹清,沈御,霁通,方晴,老王,老宋……哪怕是不靠谱的洗衣阿姨王秀芳。
人的16岁能有多长?
18岁也是一眨眼的事情。
以后都会各奔天涯的吧?
如果可以,全都都想留在身边,永远这样下去……
“那你可太贪心了。章子上只能刻一个名字哦。只能刻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那个人。”心底里的箫竹清又发出了不怀好意的提醒。
陆容长长地叹了口气。
翻开了《秋日斅庾信体》。
纤细修长的手指郑重地拂过那行寒华哀婉的诗句。
萤火不温风……
哪里是萤火呢?
明明是灰烬世界里猝然点起的盛大篝火,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温暖。
好像……是有人点起了灯,在等自己回家一样。
……
陆容将需要的繁体字摘出来,转成小篆,拓印在印章上,执起了刻刀,一笔一笔在台灯下细细地刻了起来。
霁温风大摇大摆地横着从窗台跳进来的时候,陆容趴在书桌前睡着了,一手拿着刻刀,一手还紧紧攥着印章。台灯温柔地悬在他的头顶,白纱帘被风吹动,拂过少年的脸。
霁温风的眉目一下子就变得温柔了。
不过下一秒,他便眉头一簇,上前揽住陆容的脊背,勾住了他的膝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因为姿势并不舒服,陆容在他怀里嘟囔了句梦话。
霁温风把他抱上了床,灌进被窝里,凶巴巴地数落着:“要着凉的知道吗?”
陆容又睡了过去,安安静静的。
霁温风盯了他半晌,掀开被子,把自己也塞了进去。
这回陆容有反应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是霁温风,不高兴地推搡了他两下:“你干什么……”因为睡迷糊了,声音软软糯糯。
“我是为了给你暖暖。”霁温风说着,又恬不知耻地往他身边拱了拱。
陆容没有力气再跟他吵嘴,长长地嗯了一声,又睡过去了。
不但睡过去了,连手里紧紧攥着的印章都松开了,滚到了霁温风的眼前。
霁温风屏住了呼吸。
章面繁复,字体佶屈。
不过哪怕隔了上千年的字体演化,字形左右颠倒,霁温风还是一眼认出了属于他的轮廓。
心脏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激烈地鼓动着。
从心脏蔓延出轻飘飘、暖洋洋的暖流,弥漫至四肢百骸。
霁温风自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何而来。
陆容偷偷从中间抽掉了一个字。
霁温风从此以后就知道要到哪里去。
诗就是这种美好的东西。
谁都不需要说话。
只是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那点不曾宣之于口的、沉在心底里的少年心事,就什么都知道了。
霁温风拾起那枚带着体温的章子,将它塞回了少年的手中。
少年侧睡在他的身边,纤细的手指条件反射地攥紧了他的名字,十六岁的容颜。
“你可不要掉哦。”霁温风想。
六十岁时,我们还要拿来纪念。
等过了周末,霁温风来到学校里,沈御正在学生会长办公室长廊尽头,背靠着墙等他。
沈御问:“怎么样?”
霁温风镇定道:“这波稳了。”
沈御问:“你确定?陆秘书可是个狡猾的人。”
霁温风嘴角疯狂上扬:“我亲自验过了,他刻的我。”
这次铁板钉钉是陆容要对他告白!
沈御嗯了一声,给他发了一枚风纪检查的红袖章,然后给对面教学楼的箫竹清发了条消息:“可以开始了。”
箫竹清接到命令,猛地扭头看向窗外的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