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亥自离开王宫就来到了燕山脚下。
一来,他余毒未清,首要事情是先找个地方把身体里的毒解决干净;二来,燕世子就是派人追捕他,也绝不会有人想到他压根就不急着离开漠北,而是跑去了塞闭的深山老林里。
一切都在吴亥的预判中,燕燎果然在边关事发后就撤下了追捕令。
吴亥本是打算就此离开的,可惜,也并非万事万物皆在掌控之中。
比如吴亥没想过自己会把这头蠢狼给带上,还是搞断了腿的狼。
药郎告诉吴亥,这狼腿上的夹板是可以拆了,但拆完夹板后几天是骨痂生长的重要时期,最好还是将其关着,别让它乱跑,不然一不小心还得断。
真麻烦,早知道就还给燕世子了。
再比如,吴亥没有预料到北境会雪患成灾。
深山里雪势比城镇要严重的多,中午药郎出门归来告诉吴亥,唯一的山路发生雪崩堵住了,这下就是想走也走不出去了。
如此一来,吴亥又加了些银子,只有继续住下去,等山路通了再走。
谁知,还没等到山路清通,先等来了…燕世子。
事情是这样的。傍晚时分药郎夫妇在后厨忙碌晚饭,吴亥在前屋灯下看书,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吴亥微微抬头,和药郎家年幼的儿子相视看了一眼。
小孩五六岁的年纪,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极小声地说:“可能是山崩把山里冬眠的熊吵醒了,熊很聪明的,会到人家前面学着人一样敲门。”
吴亥才刚站起身,这初生牛犊不怕熊的小孩就已经跑到了门边,耳朵趴在柴门上听着,脆生生问:“外面来的是人还是熊呀?”
“熊?”敲门的禁卫一怔:“…大雪封山,是前来借宿的。”
来借宿的?吴亥心头一凛,大雪封山前来借宿,那就是从北边来的,而北边…正想着,听到是人的小孩已经手快地把门打开了。
小孩推开柴门,两名薄甲披风威风凛凛的青年各自牵着马站在门外一边,身后还有位坐在赤兔马上的俊朗青年。
见门开了,青年翻身下马,从暮色里走向灯火敞亮的门前。刚要开口询问豆丁大的小孩家里大人何在,就和灯火前冷面清贵的少年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
吴亥:“……”
燕燎:“……”
燕燎本能地伸手握住后腰刀柄,“铮”一声拔出了刀。
开门的小孩子望着雪亮锋利的寒刀,愣了愣,“哇”一下揉着眼睛大哭出声。
顿时两名禁卫都傻了:“……”
吴亥公子么这不是!这这这是个什么事啊!!
吴亥站在桌前没动,但他清冷冷的眼眸里已经浮上警惕,身体紧紧绷起,在脑子里飞快勾勒着出逃路线。
小孩凄惨大哭的声音把燕燎拉回神来,燕燎这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连忙又将刀归鞘。
毕竟两人谁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又相见,还是在这种地方。
小孩的哭声惊动了后厨忙碌的药郎夫妇。朴实的夫妇二人慌慌张张赶到前屋,看到的就是华贵俊朗的黑氅青年面上略微懊恼地盯着自家儿子看,后面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佩刀军爷。
有个机灵的禁卫连忙说:“小哥别怕!!我们是好人!!只是来借宿的!!”
另一个赶紧附和:“误会误会!此乃漠北世子!”
吴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还不如是熊来了呢。
燕世子一身行头在漠北可是传遍大街小巷的,辨识度极高,难以且也没人敢作伪,夫妇二人猜测是世子这身凌厉之气把儿子吓到了,当娘的把儿子拉进怀里,当爹的赶紧把世子几人请进来。
“先把小松带进屋里去,稍后再来给世子赔不是!”药郎语速极快地安排了妻子,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让世子坐在哪儿才合适。
他家家小舍寒,忽然就觉得哪哪都不合适。
而燕燎自打看到了灯前的吴亥,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青,气势嗖嗖嗖往外窜。
禁卫忽然无比同情起这家人,好心拉过药郎:“小哥,来,给我们安排一下马牵到哪儿去吧。”
于是,拥挤的小屋子里瞬间又清静下来,只剩下燕燎和吴亥死死相视。
吴亥面上古井无波,凤目里满是清冷淡然,实则心跳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
燕燎突然而至完全出乎了吴亥的预料,毕竟他知道燕燎在边关征讨外族,却不能知道燕燎什么时候征战结束、什么时候回去王城。
一时间他在燕燎面前,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小心翼翼只能看眼色来规避怒火的孩子。
可是这次与以往任何一次又不同,这次吴亥做好了永不回漠北的打算,走前把燕世子一通愚弄,还下药放倒了他……
吴亥心思转的飞快,心说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智取了。还得再赌一把,赌燕世子既然肯放自己走,那现在遇上了也不会杀了自己。
只要能活着,哪怕是又被带回王城,一切也可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