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斜,夕阳橘红色的光柔柔的照在人身上,村子中的房舍四处已经冒出炊烟来,许多妇人端着盆子,一边呼唤着还在外头玩耍的小子回家,崔薇背着一个大箩筐,小小的身子几乎淹没在箩筐里头,筐里装满了苕藤,这一路走来她满头都是大汗,不时路上有收工回家的人与她打着招呼,崔薇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笑着回了,想着回家晚了恐怕又得遭到一顿骂,连忙就紧了紧勒在自己肩头箩筐的带子,抿着唇,加快了脚步。
崔薇原本是现代一个白领,没料到半年前醒来时就已经变成了古代一个名叫崔薇的小女孩儿,此处名叫大庆王朝,崔薇想尽了法子,甚至撞头都私底下撞过好几回,痛晕过去倒是有,可是没一回却是能回到现代的,渐渐的也就熄了那个心思,又怕崔家的人发现了她的异样,整理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整日闷不吭声的,学着原主沉默寡言的默样,这才没有引起旁人注意,过了大半年。
好不容易背着一个沉重的箩筐回了家中,崔薇只觉得双腿沉得都有些走不动路了,崔家大门却是半敞着,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屋里却连灯火都未点,里头没有听到传来说话的人声,只听到圈里的猪与鸡鸭饿得‘咕咕’的叫声,她抹了把泪,将箩筐放在院中一个搭起来平日放东西也可以坐的青石条上,这才大声唤道:“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咋呼什么?”杨氏一手抱着刚出生半年的孙子,皱着眉头看女儿拿了瓢打水洗手,嘴里喝斥道:“小心别吵醒了你侄儿,若是哭了起来,我可饶不了你!”她是崔薇的母亲杨氏,手中抱的是崔薇大哥崔敬怀刚出生半年的儿子,当初就是因为崔家大嫂生孩子,崔薇被指使得团团转之下,不小心被担心的崔敬怀推了一把,脑袋撞到大石头上,昏了过去,后来才让崔薇住了进来。
这会儿听杨氏喝斥自己,崔薇也不以为意,撇了撇嘴,回来若是不喊上一嗓子,回头她母亲又得说她天黑了还不回家,做事再多不说人家又不知道,有什么用?这个母亲最是重男轻女,这大半年来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如今的淡然处之,崔家虽然只是普通村户,但人口却也不少,除了父亲崔世福与杨氏二人之外,崔薇下头还有三个哥哥,她是老来女,但因为是个女儿,却并不得杨氏看重,大哥崔敬怀两年前娶了隔壁村的王氏为妻,如今生了一个儿子,专门去村头的夫子处就着排字辈佑字,起了个祖的名字,有祖宗庇佑的意思,足以可见崔家对这个第三代的期望,为了怕给孩子折寿,平日只唤乳名小郎,二哥崔敬忠今年十五岁,还在说亲,但至今还未谈拢,她头上还有一个哥哥崔敬平,今年十岁,比她大了两岁,因她是个女孩儿,注定往后不是崔家的人,因此出生之后杨氏等人也没给女儿论宗排辈的取名字,倒是当初崔薇出生之时,崔敬忠当时刚进学堂,就给妹妹取了个薇字,崔氏夫妇也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因此这名字倒是定了下来。
崔薇心中倒是感激这个二哥,若是不然,恐怕她当初也会像村里许多丫头一般,光是她所处的这个小弯村,名叫大丫二妮的就最少有七八个!出去喊声大丫,最少有三个以上的姑娘同时回头看你,以杨氏为人,恐怕到时唤她崔四丫的可能性极大,崔薇这个名字虽然普通一些,但至少她心下倒是有些庆幸。
估计是刚刚杨氏的声音大了些,她怀中抱着的婴儿突然之间挣扎了两下,抽噎了两声,竟然张嘴哭了起来。这还是杨氏头一个孙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平日抱在手上轻易不肯离了人的,这会儿见宝贝孙子哭,杨氏连忙抱着孩子抖了抖,也顾不得再责备女儿了,双脚在原地踏了两下步,嘴里‘哦哦’的哄了起来。
“死丫头,还愣着干啥?赶紧去做饭!你嫂子如今还在喂奶,若是吃得迟了,小心她又拿你说嘴!”杨氏拍了拍孙子,看女儿还站在原地细细的拿了草灰洗手,不由撇了撇嘴,又叮嘱道:“那猪也该喂了,你赶紧将苕藤给切了,混些玉米面给煮上,你爹和你大哥再过阵子也应该要回来了,若是饭菜还没好,老娘可饶不了你!”杨氏看手中的宝贝孙子又有要哭的架势,连忙又哄了两声,外头如今天热,乡下蚊子又多,没过一会儿功夫,小孩子柔嫩的脸上就被叮了个红疙瘩,杨氏心疼得直抽抽,小孩子更是难受得越哭越大声,令她心里也有些烦了起来,也没看女儿一眼,转身进屋里去了。
崔薇郁闷无比,恨恨的将手洗干净了,连忙从外头院子后的柴房里抱了一捆刚收割下来不久的玉米杆枝进厨房里头,拿了围裙穿在身上,将灶里的柴灰拨了一些出来,将灶清空了,挽了两把玉米杆,塞进了灶堂里头!
这玉米杆被晒干了之后,倒是极好点火,她刚掏出火折子,‘轰’的一声里头就已经燃上了!原本上一世时崔薇可是标准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家里只得她一个独生女,父母将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时自个儿连锅铲都没碰过,没想到来了古代,倒成了十项全能的家事女强人!她一开始时因为手生,可没少受罪,这崔薇在崔家就是个闷不吭声做事的人,为人老实又木讷胆小,不擅言辞,幸亏一开始有这丫头的记忆,崔家人对她又忽视得很,以至于她安全的渡过了最开始的一个月,到后来才渐渐对这些事情上手了些。
将火点燃了,又挽了一把柴塞进灶里头,崔薇这才起身打水洗了锅,又装了半锅水,将锅又放到了灶间的大洞上,火苗不时从锅沿边窜上来,这会儿她却是忙得很,外头圈里还有两只猪等着她煮好了提去喂,以及鸡鸭等也要她侍候,大嫂王氏自生了儿子之后只当自己是崔家的大功臣,都养了半年了,还说在坐月子,一天到晚懒散的不愿干活儿,杨氏要带孙子,崔大要跟着崔世福每日出门做事,此时正是农忙的时候,父子俩每日忙得歇不了脚,有时杨氏与崔薇也得一块儿去地里帮忙,崔二是个读书的苗子,因此每日只管读书,不问窗外事,崔三别提了,他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又被杨氏宠得狠了,整日逗鸡追狗的,皮实得不像话,因此崔家的家事,倒是几乎都落在了崔薇头上。
恨恨的将一只大锅加了水放上灶台上的另一个洞口,这个灶当初建时弄得极为宽大,一口灶堂口里可以同时烧熟两个锅,而另一边还有一台灶,方便同时煮猪食或是煮全家人的饭菜与烧热水等,崔薇人小,力气也不大,只能装了小半锅水,踩在凳子上将锅加上灶了,又拿葫芦瓢再舀了水往锅里倒,眼见着有大半锅了,她这才跳下凳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拿了专门喂猪的桶,从厨房边的小间里装了些玉米面进去,拿一只细竹棍搅了搅,又吃力的提回厨房,颤巍巍的倒进了锅中。
这薇米面是今年刚收成后磨的,才弄好不到半个月时间,此时的东西一切都是纯天然的,倒进锅中就能闻到一股极香的玉米味儿,不过村里人都不爱吃这个,嫌这个太粗糙,平日都是磨成细面,掺在米糠里喂猪或者是鸡鸭的。崔家环境相比起村里许多户人家来说,条件只能算中等,虽不至于到饭也吃不上的地步,但要想闻到一丝肉味儿,还得等到年节的时候。因这猪关系着过年时一家人的收成,这会儿便侍候得极小心,这段时间有玉米面顶着,喂猪倒是不用掺糠,崔薇想到之前母亲杨氏吩咐的话,连忙又取了菜刀,跑到外间拿了专门切猪食的菜板,将之前自己割下来的苕藤又切了起来。
听到这切苕藤的‘咔咔’声,圈里面的猪像是知道了这是自己的口粮般,顿时都扯开嗓子叫了起来,外间院子大开着,几只鸡这会儿看着天色晚了,渐渐朝屋里走了进来,崔薇鼻尖处全是汗珠,屋里却响起了一声嘤儿的啼哭,一个如同嗓子被人捏住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薇薇,大郎哭了,你赶紧来给我哄一哄他!”这是崔薇的大嫂王氏,估计杨氏是瞧着天色晚,崔家父子还未回来,因此有些担心,这会儿出去了,家里没个使唤的人,王氏就将主意打到了崔薇身上。
被这声音突然一吓,崔薇那快速宰藤的菜刀顿时没留意,一下子就切到了自己按着苕藤的食指上头,顿时一阵钻心的疼,殷红的血立即从染了绿色菜汁的伤口处渗了出来,她下意识的将刀丢在一旁,将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含着,顿时一嘴的血腥味儿,直疼得倒吸冷气,里头哭声越发厉害,王氏像是发怒了般,又扯着嗓子尖叫,声音都有些凄厉了:“死妮子,看大郎哭得如此厉害,你还不赶紧来哄着,看我不回了娘,好好教训你一顿,一天到晚只知偷懒的死丫头……”平日杨氏就是这么骂崔薇的,原本忍了大半年,这会儿听到王氏的声音,崔薇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子就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