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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旧事(1 / 2)

对于那一天,宁宥当时年幼,记忆中存在许多谬误,长大后与妈妈的回忆对照,才将偏差纠正了过来。

那时她叫崔启真,弟弟叫崔启明,爸爸叫崔浩,妈妈叫宁蕙儿。

正常日子里,妈妈每天早早起来上街买菜。等妈妈回来,爸爸正好捅旺了煤球炉,催俩小孩起床。妈妈做了早饭先吃好,穿越半个城市去上班。爸爸煎药的当儿,宁宥带着弟弟洗漱吃饭,再送弟弟去幼儿园,她自己上小学。

就是这一天,崔浩晚上有心事睡不着,翻来覆去便盗汗了,更加睡不好。早上宁蕙儿起床时,他也醒了,可稍微赖了一下床便又睡了过去。等宁蕙儿买菜回来,见老的小的都还蒙头大睡,一下子火大了,可又担心吵架被孩子听见不好,便隔着被子狠狠捶了崔浩两拳头。

崔浩好不容易才睡着,梦里他健康美好,却被生生捶醒,一醒来,千头万绪的烦恼事又一拥而上塞满了脑子。他一怒之下,腾地钻出被窝,只穿着单衣,也不怕冷,脱口而出:“我下岗了,以后不会赚钱了,让我死好了!”

“你还有理了?!快起来。”宁蕙儿全没好气,又不能发作,只好咬紧牙关,伸出长满冻疮、胡萝卜一样的手,扳起丈夫瘦弱的肩膀狠狠摇晃两下,恨恨而走,到布帘外面叫醒小姐弟。

宁蕙儿的强硬让崔浩觉得自己很窝囊,火气更是腾腾燃烧到了头顶,闷了一夜的话再也拦不住,喷涌而出:“我是有理!厂里关了晒图室,简厂长让我要么去翻砂车间做工人,要么别再去上班。我这身体,怎么搬得动翻砂件?我跟他求情,他不干,说现在厂子是他的,发工资是掏他的腰包,他不养懒汉。他说我是懒汉,他逼我,你也逼我,你们联手逼死我好了!”

宁宥听到妈妈回家就醒了,赶紧乖巧地起床自己穿衣服。可怎么推弟弟,宁恕都不肯起。她一边焦急地自己穿衣服——冬天的衣服一层层的还特多,急不来,一边懵懂地听爸妈吵架。她不是很懂,可知道爸爸只要提到死啊活啊的,事情肯定很大。她吓得连忙再催宁恕,可宁恕还太小,不知轻重,被推得烦了,索性在被窝里钻来钻去,越钻越起劲,就是不肯出来。

宁蕙儿正拎煤炉出去,听得丈夫如此说话,惊得炉子一扔,掀帘子回来,紧张地道:“你说什么?不行,你得去上班。我找人托关系跟你们简厂长说说去。别有事没事只知道发脾气,你又不是小孩子。”

崔浩只顾生气,忘了穿衣服,冻得咳嗽起来,可此事万分紧急,必须说清楚,忙一边穿一边急着道:“你又去找唐英杰?还不如我死了,你干干脆脆嫁给他去!我宁死也不要他帮忙。”

宁蕙儿气得发抖,发狠说了句:“你省省吧。”轻蔑地一摔帘子走了,都不愿跟丈夫纠缠。丈夫靠不住,她还不如吩咐女儿:“炉子灭了,妈妈来不及生炉子,你等下自己拿竹壳热水瓶的热水泡冷饭,给弟弟挖勺猪油,不然他不肯吃。快,别迟到。”说着,伸手去被子里揪儿子。可宁恕怕冷,满被窝地逃窜。

崔浩火气才发了一半,目标却不理他走了,正没处撒气,听得帘子外面床板乱响,知道又是儿子淘气,便大声喊:“崔启明,你滚出来!你想气死你爸啊!”

已经跳下床的宁宥吓得赶紧又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揪弟弟。两个小人儿在被子下狭路相逢,她轻轻道:“快别玩了,爸爸气死了。”

宁恕瞪着大眼睛问:“爸爸真的会气死?”他躲在厚棉被底下,听不真切,还不知道爸妈闹得很凶。

宁宥见弟弟还是不肯动,急了:“爸爸会被你气死,快起来。”

宁恕吓得赶紧钻出来,乖乖地让姐姐帮忙穿衣服。宁蕙儿这才放心,一看时间不对,赶紧再向女儿交代一下早饭吃什么,抹去儿子嘴边乱窜的牙膏泡沫,亲亲两个宝贝,饭都来不及吃就急急走了。

崔浩穿好衣服下来,咳嗽着见妻子理都不理他就出门,完全当他不存在,他心里很阴郁,更加生气自己的没用。想到简厂长必然不会再要他这个使不上力的人,以后他就是家里的累赘,妻子更看不起他,尤其是那唐英杰,总是对妻子勾勾搭搭,总有一天他得戴绿帽子。他越想越生气,坐床上呼呼大喘气。

宁宥偷偷掀帘子往里看看,见爸爸还在生气,一声都不敢吭,连忙自己手脚麻利地搬凳子爬上灶桌,拿热水瓶给自己和弟弟做好泡饭,低声吆喝弟弟赶紧吃了。她怕爸爸的脸色,飞快吃完,就背上书包拉上弟弟哧溜出门了。

崔浩生了会儿气,好不容易胸口乱砸的心跳平缓下来,走出帘子,见姐弟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想用热水刷牙,摇摇热水瓶,全空了,再随手揭开铝锅盖一看,给他留下的米饭都不够一碗。他气得将锅盖往地上猛摔:“当我死人啊?!我还没死呢,这都当我死人了啊!”

可这回更没人应他,他的愤怒犹如笑话,完全没人在意他,除了地上的锅盖,被他狠狠踩得刺耳地响。

宁宥中午一放学就赶紧跑去隔壁的幼儿园领弟弟一起回家。按照惯例,如果爸爸生病没上班,他们回家会有热饭吃;如果爸爸上班,会从食堂买饭回来一起吃。可姐弟才刚拐进弄堂,就见家门口围了一帮邻居,指手画脚地不知在说什么。等姐弟走近,有人发现了这对小姐弟,忽然,这帮人都沉默了。宁宥觉得很诧异,拉着弟弟不敢走了。这些大人的眼光好可怕。

终于有个大人激动地说话了:“你爸杀人了!”

“乱讲!”宁宥毫不犹豫地反驳。

大人们的声音顿时一哄而上了:“你爸真杀人了。”“看不出他会杀人,还敢跳楼自杀。”“你爸是杀人犯啊,想不到我们邻居会出个杀人犯,晚上出门要慌兮兮了。”“会枪毙吗?”“早上就听隔壁老崔在骂人啊,我就说他怎么发那么大火,真没想到他会去杀人啊。”“你爸早上跟谁在生气啊?都能气得他出去杀人,杀人要枪毙的啊。”……

七嘴八舌围着姐弟俩,宁宥不知所措,只知道伸出双手捂耳朵,却看到弟弟圆溜溜的眼珠子惊慌地乱滚。她忙转而捂住弟弟的耳朵。可弟弟早已惊慌地贴着耳朵问:“姐姐,早上,我气爸爸了。”

“不是,不是。”

“你说的。”宁恕的记性很好。

宁宥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杀人的事早已把她吓坏了,她害怕得双手连钥匙都摸不到了,还是弟弟把她挂在胸口的钥匙递给她。她连忙拖着弟弟钻过大人们林立的大腿,往家里钻,踮起脚开锁。总算还有邻居可怜他们,帮她将门打开。她赶紧拉弟弟进门,把门关上。

门外那些大人兴奋得不肯散去?依旧围着叽叽喳喳。宁宥只知道抱着弟弟钻在布帘子后面。黑暗给他们安全感,可黑暗挡不住外面恶意、好意的声音。不一会儿,连姐弟俩也面对面地说:“爸爸杀人啦。”

爸爸杀人了!比天还大的一件事,姐弟俩不知怎么办才好。宁恕憋了会儿,终于哇哇大哭起来:“我气爸爸了,我气爸爸了……”他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句话,他是真这么以为的。宁恕一哭,宁宥也忍不住了,抱着弟弟哇哇大哭。

屋子外面的人一时安静下来,有人貌似诚恳地叹息道:“老崔做事也不动动脑筋,他这一冲动,往后两个孩子可怎么做人哦。”

“都是顶聪明的孩子,啧啧,遇到这种事,越是聪明越麻烦。”

“散了吧,散了吧,他们妈一时也回不来,咱还没做中饭呢。”

“哦哟,都忘了做中饭了。”

…………

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外面人已经散去,等哭得饥肠辘辘,又开始冻得瑟瑟发抖。宁宥把弟弟放到爸妈床上,拿被子围住,她自己动手生煤球炉。她早就会干家务了,可她不敢出去外面生,只好在屋里烧得满屋子烟,烟熏得她眼泪更是刹不住。忙碌间,她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拭去眼泪一看,却是弟弟扯着她的后襟,一直偷偷跟在她身后,泪眼里全是恐惧。宁宥也非常害怕,可妈妈不在,她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妈妈,眼前却有比她更害怕的弟弟。这一瞬间,她仿佛长大了。

郝聿怀在黑暗中努力平静地道:“妈妈,我不怕,我已经上中学了。你别担心。”

宁宥叹道:“不是怕,而是……你舅舅一直不能释怀,一直认为外公是被他气得去杀人的。我当时小,不懂开解他。我妈妈——你外婆当时在外面被人呼来喝去,没精力管我们,你舅舅就种下心病了。其实跟他无关的,就像你爸爸出事,也与你无关。”

“可爸爸是我爸爸,他犯罪了。”

“是的,这是你明天起最难面对的问题。同学问起来,你该怎么回答?老师来找你了解情况,你怎么回答?熟悉的人在你背后叽叽喳喳,你是发火呢,还是当耳边风?”

“妈妈,你忘了,我已经应对过一次,有经验。”郝聿怀这回的回答与在校门外停车场时已不同,颇为平静。

宁宥“啊”了一声,全然无语了。想到儿子曾经面对与又将面对的困窘,她被子下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为了儿子,她暂时将自己的情绪放下,可儿子此时若无其事地提起他将一再面对爸爸导致的难堪。儿子才多大的孩子啊,却被郝青林折腾得提前成熟,让宁宥如何不恨丈夫:“灰灰,对不起。”

“妈妈,不是你的错。但是……但是……妈妈,你恨过外公吗?”

“恨过,恨他怎么可以犯罪,恨他因为他的冲动,害我少年时代吃了许多苦头,尤其是你外婆,吃的苦头更多,我还非常愧对简厂长的家属。但随着年纪增大,我能设身处地站在他的角度重新看待他。我现在是可怜他。他当时心里一定很不好过,可生活艰难,谁都没时间照顾他的心。你是不是恨爸爸?”

郝聿怀沉默了会儿,忽然大声道:“我恨他!”

宁宥清晰地道:“如果你有理由,我不拦着你,恨吧。如果理由不明确,只是难堪等情绪作怪,我建议你暂时放一放。恨一个人,对别人毫无影响,但对自己肯定有很负面的影响。恨,会让你内心阴暗,变成妈妈所不愿看到的人。可是,你如果现在真的很激动,克制不住,恨他一阵子也无妨,又死不了人。总之,没什么大不了。”

郝聿怀飞快地道:“那我恨他几天,放心了。妈妈,我困了,明天早上我照旧上学去,不请假。”

看到儿子果然是几乎翻个身就呼呼熟睡了,宁宥吊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她已经睡不着。为了小心翼翼地开解已经进入叛逆期的儿子,不让儿子堕入负面情绪,宁宥不得不打开尘封多年的记忆。可是打开的记忆岂是容易关闭的?那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很多就像照片似的封存在她的大脑里,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泛黄掉色。即使已时隔多年,想起,她依然心悸。

那天,她在烟熏火燎的屋子里给自己和弟弟煮了一锅烧煳了的夹生米饭。她会生煤球炉,可不会煮饭,以往都是她放学捅好炉子,煮着开水,等爸妈回来烧饭烧菜。而且她只会煮一个菜——榨菜蛋花汤。鸡蛋一般是给爸爸吃的。可今天她没办法了,除此之外,她不会做。姐弟俩抹着眼泪吃好一顿中饭。然后,她烧开了水,将每一只热水瓶灌满。充热水瓶是她最怕的活儿,可今天她大胆地做了。她想,妈妈回来有热水洗脸,一定会喜欢,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宁宥不敢去上学,她怕外面的人。她即使忙碌着,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倾听外面的响动。连宁恕都懂事地扒着窗缝向外张望。

冬天的天色暗得早,尤其是这种阴天,下午三点多点儿天光就暗淡下来,可妈妈还没回来。看着书本的宁宥忽然捕捉到一丝可疑的声音,她才抬头,就见宁恕招着小手压低声音喊:“姐姐,快来,快来。”宁宥扒着窗缝一看,只见一群陌生的男女吵吵闹闹地过来,正跟邻居打听崔家在哪儿。宁宥不知那些人来干什么,但见他们辞别邻居,朝着崔家走来时,她从那些人的气势里感受到了恐惧。连小小的宁恕都感受到不对劲,飞快地爬下桌子,往爸爸妈妈住的帘子后面钻。

宁宥被弟弟提醒,却没忘抱起书包跟弟弟而去,两人飞快钻入床底。

人声渐近,有男人说“就这儿了,门关着”,有个女人哭泣着说“踹进去,谁给我踹进去”。话音才落,薄薄的板门被一脚踹飞,一帮人冲进来直接打砸。

宁宥从布帘子下看到很多脚丫子,男人的,女人的。有人踢飞了热水瓶,有人抓起热水瓶往布帘子里扔。热水瓶被布帘子一挡,哐一声,掉在宁宥眼前,滚烫的热水直奔姐弟而来。宁宥吓得忙推弟弟挪窝,不知不觉头露在外面。正好,有人大手一挥,扯下帘子。

顺着一下子透进来的亮光,来不及躲的宁宥忍不住抬头一瞧。而扯帘子的男人也正好低头往下看,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那年轻男子一愣,立刻飞快地将扯下的帘子草草一团,正好扔在宁宥头顶,铺天盖地地将宁宥遮住。那男子道:“里面没东西,只有张床。好了,走吧,差不多了。”

女人嘶哑的声音道:“我要烧了这家!我要烧了这家!火柴呢?谁吸烟带火柴?”

还是那男人道:“算了,这房子连着隔壁,烧起来隔壁不相干人家也会被烧到。走吧,你爸该出手术室了,需要你照料。”

“不,张立新,你别拦我,我没完,没完!”

“简敏敏,够了!”男人喝止后,显然是抢夺下了什么。

“好,不让我烧,不让我烧是吧,我……恨你!恨你!恨你……”女人吼得歇斯底里。

宁宥不知道那女人恨什么,她不敢动,更别说探头看了。她最大的注意力都放在捂住弟弟的嘴巴上。她只听见撕书的声音。

那群人终于闹哄哄地走了,宁宥又等了好久,听得没声音了,才敢钻出布帘子瞧。她见到一地的狼藉。弟弟也爬出来,看着地上的狼藉发呆。宁宥想到了什么,又钻回床底下摸出书包,翻出新华字典。“jian”,宁宥轻轻念着这个音,翻到这一页,好多字读“jian”。宁宥不知该是哪个“jian”,只知道将这个音的字都认下来。等妈妈回来,她已经在昏暗中带着弟弟认了七个“jian”字,而妈妈手指直指向“简”。宁宥和宁恕齐齐地将这个字记住了。

简,爸爸杀的那个厂长姓简,带头来砸崔家的女人姓简。妈妈说,简敏敏是简厂长的女儿。

宁蕙儿哭过,但当着孩子的面,她没流一滴泪。她一声不吭地打包各种没被砸坏的细软。灯泡早被砸了,屋里没一丝灯光,全靠一支蜡烛头烧出的火光照亮。宁宥被安排管束弟弟,别在玻璃碴满地的屋里乱走。她看到妈妈拿扯下的布帘子包住被子,忍不住问:“妈妈,我们晚上不睡了吗?”

宁蕙儿简单明确地道:“我们不能住这儿了。你们爸干了件大坏事,以后简家的人可能随时来砸,我们都没话说,只能躲着。”

那一夜,崔家连夜搬走,先搬到外婆家去,是唐叔叔骑着三轮摩托车来帮的忙。

宁宥还记得坐在妈妈自行车后面穿过半个城市,终于跳下车时,生了冻疮的脚底碰到地面,针刺般地疼。而宁恕乘摩托早到,小小的宁恕也在一天之内懂事了,竟然帮着往外婆家里搬东西。

等唐叔叔告辞,宁宥见妈妈终于对着外婆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

而今天的宁宥一个人默默地对着黑夜流泪,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却又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嗡嗡作响。

耳边似乎听到电梯门开合的声音,她不禁一惊,静下心来听,声音又没了。宁宥忍不住急切地支起身子,在黑暗中看向房门的方向,希望听到随后而来的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可静待良久,再没有声音响起。宁宥心中升起失望,正要钻回被窝,忽然呆住了。这情形好熟悉,两年前郝青林出轨的那阵子,多少个夜晚,她在椎心的失望中等待,等待电梯门开的声音,等待家门打开关上的声音,等待那个不愿回家的人。这套路好熟悉,今天想起,睡意全消。于是,她不免想到下午她揭发郝青林贪污的钱可能是与小三共享时,郝青林似乎要吃了她的样子。她今晚一直避免回忆这一幕,可这一幕还是席卷而来。

宁宥扭头看看依然沉睡的儿子,想了想,抓起手机,隔着棉被将早上起床的闹钟设定消除。这时,她才忽然想到,一整夜光顾着揪心儿子的反应,忘了处理郝青林的大事。她说好要发给田景野的邮件没写,公婆那儿没通知,宋总那儿没去打听一下事情办到了什么地步,更别说去找郝青林单位里那些难兄难弟的家属,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她只专心在儿子身上了,完全顾不上处于危急的丈夫。黑暗中,宁宥不由得似笑非笑,一脸玩味。她心知,这一切虽非故意,可已经足够说明郝青林在她心中的地位已一落千丈。而若是让郝青林知道此事,毫无疑问,必然认定她是蓄意报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隐忍两年,今朝出手。什么时候起,夫妻关系走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

她更睡不着了。确认儿子睡得很沉后,宁宥悄悄起床,将自己关在客用洗手间里,坐在柔软的织锦软垫化妆椅上,冷静而娴熟地做起各种面部保养。蒸汽“咝咝”地喷在脸上,宁宥闭着眼睛,正确无误地摸到毛孔清洁器,等蒸脸步骤停止,清洁毛孔的步骤便顺势跟上,中间绝无间断,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是轻轻做起眼部按摩。

宁宥毫不吝啬对自己的爱护。

简宏图被闹钟叫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飞快起床,飘到洗手间的时候,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哥哥在的时候,打死他也不敢睡懒觉。摸到牙刷时,撞翻了牙杯,异常的响动终于将他惊醒。他捡起杯子愣了会儿,赶紧先去探哥哥的动静,才出门,便见对面的书房门洞开,简宏成对着电脑不知已坐了多久。

简宏成听见小响动,扭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招呼简宏图走近,才轻声道:“大姐在楼下,我没让她看见就回头了。你给她钥匙了?”

简宏图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怎么会?只四个人有钥匙——你、我、妈和钟点工。”

简宏成道:“噢,那应该是问妈拿的钥匙,大概也是从妈那儿听说我在,大清早逮我来了。你等会儿下去告诉她我还在睡觉。”

简宏图撇嘴:“她现在知道她姓简不姓张了?她来干什么?”

简宏成道:“不知道。晾着她。但你得下去一趟,让她知道我们已经起床。对,就这么蓬头垢面地下去,逗她一下,她才会心急。她最怕等,越等心里越没把握,最后肯定不打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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