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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4 第一章 律师函1(1 / 2)

田景野站在树荫下等陈昕儿来。此时小区已经闹腾起来了,正是上班时间,一波一波的人流向小区外走,显得逆流进小区的都卓尔不群得很。可此时进小区的不是清早买菜回来的大妈,就是……田景野见到一个人骑电动车进小区,车上载着一个蓝色塑料筐,里面都是快递。正好此人被出门的车子挡住,停在田景野面前,田景野就搭讪了一句:“这么早就来送?”

“天热,不是早上送,就是傍晚送,中午吃不消,会中暑。”快递员说。

田景野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快递员很快就见缝插针地走了。田景野看到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停到他面前,陈昕儿从里面钻出来。田景野笑眯眯地趴在车窗上,将车费结了,起身道:“我们进去?”

田景野没听到回音,扭头见陈昕儿打量着小区,就问:“还认识吗?老小区了。”

陈昕儿疑惑地道:“好像……宁宥家在这儿。不过读高中时他们租房住。”

田景野前面带路:“对。我找宁宥妈妈有些事,她不认识我,不肯开门,但她知道你,我赶紧请你来帮忙。我已经给你们老总打电话了,等会儿我送你去上班。”

陈昕儿一听就站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田景野问:“宁宥的事?”

田景野立刻警惕起来,字斟句酌地道:“宁宥拜托我做的事。你只要露个面,让宁阿姨认可我是宁宥同学就行。”

陈昕儿信了,但她反而止步,可又有点儿心虚,不敢面对田景野,扭开脸去不自然地道:“对不起,田景野,我有个要求——只要简宏成答应我三天内让我见到小地瓜,我就跟你去。”

田景野大惊:“陈昕儿,都是同学,这么要挟不大好吧?”

陈昕儿依然扭着脸不看田景野,强自镇定地道:“你该不会因为帮助我很多,就希望我随叫随到吧?”

田景野道:“你不要挤对我,明显是你愿意帮我的,但一听说是宁宥的事,立刻提出条件。我只问你,拿一个帮过你很多忙的老同学家的要紧事来要挟以换取自己的利益,这样好吗?”

陈昕儿咬牙沉默了会儿,道:“我也知道这样做没良心,可我有什么办法?小地瓜是我儿子,我只有小地瓜一个儿子,我有什么办法?要简宏成低头,只有宁宥,换你也不行。我只有委屈宁宥。”

田景野道:“所以你委屈宁宥这么多年,还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你凭什么?算了,你忙。”田景野自己走了。

陈昕儿大声道:“田景野,你也有儿子,你老婆不让你看他,你怎么想?你难过吗?你挖空心思想过办法吗?”

陈昕儿的话正正地戳中田景野的心,她哪知道昨晚田景野前妻挟持他儿子试图换取什么,她心急了就找最顺手的稻草抓。

田景野停下来,但没转身,只扭头道:“陈昕儿,你苦,你就可以百无禁忌了吗?你走吧。”

田景野说完又走了,一点儿没有停下与陈昕儿商量扯皮的意思。可陈昕儿挂念小地瓜到了极点,怎么肯放弃眼前唯一的机会?她追上去,道:“你一个人回去,不怕宁宥妈不认你?”

田景野理都没理,继续往前。他想不到陈昕儿能变得良心都不要了。

陈昕儿急了,顿足大叫:“你们怎么都偏心她?为什么?”

田景野站住了,回过头来,严肃地看了陈昕儿一会儿,走几步来到她面前,道:“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去看过我吗?没有。但宁宥在最开始我最接受不了的时候,每隔一周去看我、开导我一次,此后几乎每个月去看我一次,替我排解心理积郁。等我出来后,我遇到很多人翻脸不认人,也有人虚情假意地关心得让我反感自卑。我消沉过一段时间,甚至涮自己寻开心,别人都看见我嘻嘻哈哈的,以为我没事。又是宁宥,坚决不许我糟蹋自己。她拿我当弟弟,当小孩一样地强行改变我的形象,让我不得不从心里振作起来,跟上表面形象的改变。你那时呢?你只会一个个电话追着我,要我办你的事,你可曾想过我当时的糟糕心态?宁宥关心我,我当然关心宁宥,我有良心。我的良心还表现在,你即使不关心我,我也关心你,不顾我好朋友简宏成的反对。可现在呢?我只是请求你帮一个小小的忙,车马费我出,你请假时间不扣钱,你只需要到场一下。你怎么对我?”田景野摇头,说完话又走了。

陈昕儿跟了上去:“田景野,我不是故意的,可我为了我孩子啊,我孩子没了。”

田景野头也不回地道:“你是人,你儿子是人,别人都不是人。”

陈昕儿道:“求你帮帮我。”

田景野道:“帮你够多了,以我们的关系,我已经做得很多了。”

“最后一次!”

田景野哼了一声,根本不想把这话当话。

陈昕儿见田景野不反驳了,以为有机会了,连忙又跟进一句:“好人有好报。”

“你?哈。”田景野依然不理陈昕儿。不过,这回他已经熟门熟路,说话间已经走到宁蕙儿家楼梯口。

宁蕙儿又听到敲门声。她看看时间差不多过去了半个小时,以为又是刚才那个自称是宁宥同学的人,便欣然起身,准备辨认是不是有陈昕儿。可她才走两步,门外却大喊一声:“快递。”这一下,宁蕙儿的警惕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儿。这么巧?今早怎么门庭若市了?她走过去,先看一眼门镜旁边贴的接快递须知,然后打开油瓶盖一看,果然穿着很像快递员,才紧张地问:“哪里寄来的?谁寄的?收件人电话多少?”

外面的快递员无奈地照着宁蕙儿的问题读了一遍:“上海,宁……有?电话是8363xxxx。”

又是女儿的?刚才那个男人也号称是宁宥的同学,现在快递也来自宁宥,为什么这么巧?尤其是,这两件事,宁宥都没打电话过来提起。宁蕙儿很想不接快递,可又担心快递里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外面的快递员等急了,道:“喂,快签字,我一车快递都还在楼下呢,万一被人偷了,我可赔不起。”

宁蕙儿终于下定决心,掏出钥匙,抓起旁边早备下的一把剪刀和一把几乎一尺长的雪亮厨师刀,毅然开门出去。

外面,快递员一看见正对着他的雪亮刀尖,吓得往后退了三步,背顶住对面人家的门,才停住。

快递员害怕,宁蕙儿倒是安心了一点儿。她将家门关上,防止别人冲进门,壮着胆子道:“我看看里面是什么,你再走。”

快递员小心地道:“你看,快点。”

宁蕙儿挥动锋利的刀子将箱子拆开,见里面只有一串两把钥匙和一封信。宁蕙儿疑惑,立刻拆信来看。

“妈妈:当您看见信的时候,我和灰灰已经到美国了。我们将在美国度过一个暑假,我学习,灰灰跟我参观大学校园。怕您担心,我早已提前几天拜托宁恕跟妈妈说明此事,希望宁恕已经传达到……”

快递员急了:“大妈,你快点儿啊,签字后再看信也来得及啊……喂,你怎么了?喂……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宁蕙儿眼前越来越模糊,她只觉得浑身无力,身边似乎有人在喊,但她没力气看了,软软地擦着楼梯扶手倒了下去。

田景野走上第一级楼梯,回头严厉地看着陈昕儿。陈昕儿已经跟来了,可在楼梯前,还是犹豫了。上去,她就会失去这个最好的机会。而那天儿子在电话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却扯住了她的两条腿,让她无法动弹。她恍惚着站住,恳求地看着田景野,希望田景野妥协。田景野等了会儿,脸上大为失望,回头再往上走,不再理陈昕儿。而此时,楼道里传来快递员的喊叫声。田景野大惊,下意识地感觉是宁宥的妈妈出事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蹿上去,果然见宁宥家门口,一个快递员扶着一个老太太在焦急。

田景野一看老太太已经人事不省,便立刻打电话叫急救车,然后才问快递员:“怎么回事?是这个门的吗?”田景野顺手将老太太接住。

快递员忙道:“跟我无关,这大妈打开快递看信才几秒钟,就昏倒了。”

田景野扶着宁蕙儿,道:“你拿信给我看。”

快递员捡起飘走的信,放到田景野眼前。田景野只看到两行,就自言自语地道:“坏了,快递到早了。小哥,麻烦你帮我一起扶大妈下去。”

陈昕儿听到不对劲,犹豫了会儿,磨蹭了会儿,也悄悄跟了上来,才走到这一层的楼梯拐角,就见田景野目光如刀子一样地射过来,刺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但田景野没空搭理陈昕儿,他对快递员道:“没你的事,多谢你扶住老太太。”他腾出一只手来摸出皮夹,抽两百元给快递员,“谢谢你帮我一起把人扛下去等救护车,我们抓紧时间。”

快递员见田景野讲道理,当然非常配合,当即收起快递里的钥匙和信,塞进田景野口袋,与田景野一起将宁蕙儿扛下楼。经过惊呆的陈昕儿身边时,田景野怒喝一声“让开”,然后顶开陈昕儿,急急冲下楼去。

陈昕儿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下楼梯,但她再也不敢说什么了,默默在后面跟上。

宁恕几乎是保持着一个姿势,蜷在派出所的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动都没动一下。警察见他无害,也就随他便了。可过了早上八点,他的手机就开始不断叫唤,停止了又叫,不依不饶的样子。一早上班就开始忙碌的警察被吵得烦死,只好推醒宁恕。可宁恕慵懒地、长长地“嗯”一声,转个身,继续睡。警察无奈地道:“不用上班的吗?”

一听见“上班”两个字,宁恕不由自主地一骨碌坐起来,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警察。

警察无奈地道:“快看手机,都叫十分钟了。”

宁恕睡得四肢无力,好不容易才翻出一直叫唤的手机,但一看见显示是来自田景野,他毫不犹豫地按掉了。他侧身双脚落地,捂住脸还魂。他其实还想睡,可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救护车上的田景野两眼看着医生抢救,耳朵忙着听手机里的反应。可宁恕的手机打了又打,一直没人接听,最后一次,居然被挂断。田景野不禁怒斥一声,只好改用短信。

一直乖乖坐一边的陈昕儿此时才有机会说话:“赶紧给宁宥打电话。”

田景野眼皮都不抬:“看看再说。”

陈昕儿道:“万一有个好歹,你担不起。”

田景野将短信打完,发给宁恕:“你妈晕倒急救立刻去中心医院。”他打得急,标点符号都没打。然后田景野抬起眼看陈昕儿一眼:“要是没延误那几分钟,要是赶在快递前,宁宥妈就不会出事。”他说完,任凭陈昕儿再怎么动作、怎么说话,都不再搭理陈昕儿。

陈昕儿的脸一直红到脖子。

宁恕好不容易回过魂来,听得手机有短信提醒,打开来一看,一下子跳了起来,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苏醒了。他赶紧给田景野打电话,手机刚一接通,他就听见救护车的呼啸声:“田……田哥,我在派出所,我立刻去医院。怎么回事?”

“你妈在快递员面前晕倒了。正好我受你姐之托去找你妈。目前在急救车上。你直接去中心医院吧。”

“我妈要紧吗?”

“不知道,还在昏迷。”

“田哥,拜托你。”宁恕说完,立刻一跃而起,操起拎包,就直奔中心医院,跑出派出所才发现附近完全陌生,这儿不知是什么地方。他赶紧手机定位一下,查到中心医院离这儿不远,便索性抡起两条长腿,飞奔过去。

简宏成将宁宥母子送到机场,又殷勤地送进候机厅。郝聿怀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以前司机叔叔送的时候也帮拎行李,一直送到托运行李的地方,但宁宥不断给简宏成使眼色,让他赶紧告辞。简宏成怎么肯?

郝聿怀看见厕所就跑去了。宁宥这才开口,跟简宏成道:“谢谢你,你这么忙,赶紧回去吧。”

简宏成笑道:“你问都不问就答应我,这么信任我,我怎么能不把你们送入关?”

宁宥心里有千言万语来解释为什么如此信任,可都没说出来,只微微一笑,低下头去。

简宏成也不禁微笑了,凝视着宁宥,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多年等待,终于等来这一刻,他不想破坏这美好至极的气氛。

可宁宥的手机击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宁宥拿出手机一看,公司来的电话。她不满地嘀咕一声,接起电话,那边却不是工作电话,而是告诉她,有陌生人来公司,说是找郝青林老婆,来人情绪激动,显然来者不善。宁宥郁闷地结束通话,斜睨简宏成一眼。

简宏成觉得不对劲,问:“怎么回事?”

“郝青林主动找司法机关交代了新问题,时机把握得那么好,一是差点拦住我出国进修,二是拖延协议……在当时的时间。现在第三波来了,大概是被他交代的问题所牵连的人去我公司闹我的。幸好,我比预期早走几天,本意是带灰灰玩几天,没想到避祸了,要不然不知什么下场。”

“这么卑鄙。你别担心,回去我找人再给你家安一道门。呵呵,钥匙我收着,这样你回来时只能第一个通知我了。”

宁宥哭笑不得,一眼瞥见儿子蹦出来,忙道:“我儿子来了,别乱说了。”

“书带着吗?”

“没看过的都带着。”

“回来交流。还早,不急着进去。灰灰,等会儿飞机上尽量睡觉,养足精神,顺便开始倒时差,等下落地时还是白天,有很多事要做,你要保证有清醒的脑袋帮助你妈。”

“yes,”郝聿怀显然对出门这事很激动,但他蹦跳着,走到简宏成身边,与简宏成比高低。很遗憾,他只比简宏成矮一点儿。

简宏成很是郁闷,又没法推开小孩子。这看得宁宥笑转了身。简宏成道:“我还没吃早餐,要到那边吃点儿。灰灰也去吃点儿?飞机上的饭菜难吃极了。你们现在进去太早了,哪儿都是等,不如吃着等。”

郝聿怀现在是简宏成的粉丝,非常轻易地就踊跃响应了,自作主张地与简宏成一起去吃饭。宁宥也只能笑着跟过去。

田景野站在急诊室门口,眼睛45度角朝上,看着天花板与墙壁相接的那条线,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看一眼旁边绞着手、自知理亏的陈昕儿。

陈昕儿心里知道这事闹大了,她在其中做了不小的错事。而此时,可以拿来逼迫田景野联络简宏成的条件也已消失。陈昕儿脑袋清楚起来,意识到自己的无良。她试图弥补,可田景野现在的脸色让她感到害怕。她想来想去,只好还是拿宁宥作法。她看着田景野的脸色,小心地道:“快给宁宥打电话啊。”

田景野理都不理。

陈昕儿等半天没回音,只好又小心地道:“要不,我发条短信给宁宥?”

田景野非常不愿搭理陈昕儿,可此时只能开口说话:“宁宥去美国了。”

陈昕儿又没了办法,站在边上,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于是,她看到有个男人疾奔而来,这个男人隐约有丝熟悉的感觉:“这是宁宥的弟弟宁恕吗?”

田景野身形未动,只是将眼睛溜了过去。他见来人果然是宁恕。宁恕左颧骨有块青紫,脸皮泛油,头发毛糙,衣衫不整,眼角似乎还挂着眼屎。田景野联想到刚才在电话里宁恕说他在派出所,估计此人昨晚不知出什么事了。但他没打算问,只是斜睨着宁恕不语。

宁恕跑到田景野面前,累得气喘吁吁,直不起腰来。他双手支在大腿上,攒足中气才问出一句:“田哥,在里面?”

田景野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拿下巴指指他面前的门。

宁恕看了会儿门,缓过气来,即使记得田景野早已与他划清界限了,可还是只能逮住田景野问:“田哥,我妈苏醒没?”

田景野看宁恕一眼,立刻转身朝刚才宁恕来处大步走去:“陆院长?我是田景野,病人朋友,谢谢您来。病人这两个月有过两次轻度脑出血。”

陆副院长正是田景野找朋友请来给宁宥妈妈治病的专科专家,他与田景野握握手,诚恳地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别急。”

宁恕在边上看着,身为真正的病人家属,他完全插不上嘴。等陆副院长进去急诊室,宁恕还看着那门,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底下晃,低头一看,是两张纸和一串钥匙。

田景野道:“我预交五千块钱的收据,你立刻还钱给我。这封信和一串钥匙是我在你妈昏倒现场发现的,我认为你妈昏迷与快递员无关,已经打发他走了。”

宁恕拿了田景野递来的东西,先掏钱包将五千元交给田景野,然后看那封信,还没看完两行,他脸上已经变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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