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的时候很烦人的,以前的朋友,还有妈妈那边的亲人,都不理我了。”
“我这样的人,谁都会受不了的。”
“我不想你也看到我这样。”
“我不想缠着你说很多丧气的话。”
“我不想你也不理我。”
“所以……等我好些的时候,你再给我讲那些吧,我……我请你吃圣代赔罪。”
“咳。”李峥咳了一声说道:
“我得跟你解释一下。”
“你低潮期有多烦人我不知道。”
“但你现在不让我进去才是真的烦人。”
“如果你是因为精神状态,单纯的不想见人,那没问题,爹走。”
“但如果你拿你爹当外人,怕你爹看到你拉屎拉外面的样子,那爹可就生气了。”
“爹可一直拿你当亲儿子的。”
“开门吧,儿子。”
“爹不在乎。”
咔——
物理锁好像去掉了?
李峥当即起身刷卡。
真就推开了。
此时,归见风正坐在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头发比往日见到的还要乱,完全挡住了侧脸。
床上、地下、厕所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草稿纸。
李峥回身关上门,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只悄悄拾起最近的一张。
开头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22=4
接下来是42=16
162=256
2562=65536
655362=4294967296
42949672962=184467……1616
……
这样的计算持续到纸张的末尾,用了三行都没能写完那个数字。
再拿起另一张纸。
这次的主题复杂一些。
1+1/1!+1/2!+1/3!+....+1/100!=
1+1+1/2+1/6+……1/2432902008176640000+……
这张纸当然也不够用了。
再捡起一张,同样也是看似没有意义,且永无止境的运算。
此时,桌前的归见风又将一张纸推在地上,换上一张新的,继续笔耕不停地书写起新的数列。
李峥咽了口吐沫,坐在床上:“怪不得你做题总比我快,这谁算得过啊……”
“很多数字已经记下来了,不用算。”归见风盯着纸张无意义地书写着,“不用管我,你休息吧。”
“对对对,就是你现在这种口气。”李峥使劲点头道,“是最招人烦的。”
“……我一说就会停不下来。”归见风手始终没停,“会变得很缠人,没完没了的诉苦,生怕被朋友抛弃,除了负能量什么都没有,所有人最后都会忍无可忍地离开我,还会劝我去住院。”
“相信我,诉苦的你不可能比现在的你更烦人了……”李峥烦躁挠头道,“你要么跟我诉苦,然后失去我,要么现在就失去我。”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烦人。”归见风咬牙道,“我妈妈都被我烦跑了……只在我状态好的时候见面……”
“这不还有爸爸呢嘛!”
“噗……又来……”归见风扭头道,“不许告诉别人,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嗯……跟林逾静我是瞒不了的……”李峥呼扇着手道,“嗨,就是你妈妈。”
“怎么……又多了一个……”
“多个妈妈还不好吗。”李峥随手抓起了床头柜上的药瓶,“这是你吃的药么?”
“嗯。”归见风放下笔转过椅子,“我早该吃了,但不想吃。”
“为啥?”
“吃了会变笨。”归见风僵僵说道,“但这次,恐怕不得不吃了。”
李峥也没多问,只放下药挥了挥手:“好了,来爸爸这儿,一点点说。”
“你……做好被我烦的准备了?”归见风犹豫道。
“你再废话我把你妈也叫来。”
“好了好了……”归见风挠头起身,抓了抓头,长舒一口气,终是坐到李峥旁边。
潜在性抑制症。
decreasedlatentinhibition。
李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
这的确是抑郁症的一种,但并不是单纯的无法产生积极情绪,它的成因更复杂一些,如果非要总结的话,大概就是因为……
太他妈聪明了。
多数人可以控制自己想什么,不想什么,想多深,想多久。
但归见风经常会丧失这些控制力,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想下去。
如果看到一个苹果,会想它为什么是这个形状的,为什么是这个颜色的,果肉由什么组成,是否可能用一个函数进行描述。
当病情失控的时候,这些信息与思考会像海啸一样,每时每刻冲刷他的大脑,让他被迫进行永无止境的思考和计算,当其思考纵深超过患者知识结构时,则会产生幻想和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