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萧铣合衣卧于榻上,外间隐隐有哭声传来,屡屡不绝,那是他的妃子和宫人们在哭泣。
萧铣慢慢的起身,盘膝而坐,殿中角落里立即有几人站起身来,那是分派来“服侍”他的军卒。
萧铣嘀咕了两声,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军卒们只是看着,只要他不闹着撞墙,上吊什么的,就不会去管他。
被派来看管萧铣的都是贵族子弟,不会像普通兵卒那么好奇,更不会觉得萧皇帝有多可怜。
他们征杀数月才来到这里,擒下了梁国君臣,大家都在兴头上,才不会去管一朝末帝有多凄惨,他们的职责就是看住了这人,别让他做出什么事来。
萧铣自也不会去管他们,只几天功夫,萧铣就整整瘦了一圈,接连到来的打击已经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下来。
他哭过,也曾闹着跳井,上吊什么的,可最终和那些前辈们一样都被拦了下来,兴头一过,死志也就没了。
如今被幽禁于寝宫,凄凄惨惨戚戚的,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中,坐在那里,瞳孔没有任何焦距的扫视着那浓浓的黑暗,又回想起前几年的风光日子,不由悲从中来,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而这次,没有臣下前来相劝,没有宫嫔慰藉,更增凄冷。
相比之下,李渊最后的日子看起来要有尊严的多。
说起来,这位梁国皇帝和隋末很多人一样,都谈不上什么雄才大略,只能说是趁时而起,为人所灭时也就没什么可感叹的。
萧铣也没什么才情,当此之时做不出流芳千古的诗词文章,于是只余……一地鸡毛……
后来人评之,萧铣聚乌合之众,当鹿走之时,放兵以夺将权,杀旧以求位定,待大军掩至,束手出降,宜哉。
可谓精辟。
当然了,萧铣并非没有任何可以称道之处,他对百姓非常宽容,比起李密,王世充之流,足可以称之为仁慈之主。
只是他对功臣们不好,防范忌惮过甚,又过于看重门第,对一些人宽容的过了头,这是他败亡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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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卒们被他哭的有些心烦,皇宫里面黑漆漆的本就有些吓人,皇帝在哭,宫嫔们在哭,梁国臣子们在哭,弄的人不自觉间便如入鬼蜮,发毛的厉害。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和领头的将军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守在这里的人就都悄悄撤了出去。
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萧铣一无所觉,还在那里哭的伤心。
等到有人举着火把一拥而入,他才发觉不对,抬头眯着眼睛望过去,看见的是周法明已经扭曲的那张脸。
那双眼睛当中流溢出来的仇恨好像要把萧铣整个人烧成灰烬。
被那目光刺了一下,萧铣惊叫一声,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去,再无半点君王模样。
周法明的声音好像来自地狱,“昏君,你也有今日……”
他明显有备而来,让人按住萧铣,一脚下去踢的萧铣满嘴是血,呜咽着再也不能发出声响。
手下人上前就在皇帝寝宫之中摆下香案,周法明跪倒于香案之前时已泪流满面,与儿子连连叩首,泣不成声。
待站起身来,周法明已是气虚体弱,让儿子一把揪过萧铣,恨声道:“我等在外不顾劳苦,为你征战厮杀,你却杀我满门……今日以你之头祭奠我父母,兄弟妻儿,以及好友全家,方消吾恨。”
说罢举刀便砍,因在病中,一刀斩在萧铣肩头之上,萧铣奋力挣扎,周法明喘着粗气摆了摆手,众人上前举刀乱斩,将萧铣乱刃分尸。
周法明犹自不肯干休,又想带人去杀了萧阆等人,被人拦住,这才恨恨作罢,终于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去到后妃聚集之处,缢死皇后宫嫔十数人,随后率人出宫向尉迟恭“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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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元贞二年九月,唐军破江陵,萧铣出降。
当晚,降臣周法明因私仇率人入宫,杀梁王萧铣……梁国历时五年零四个月,至此覆灭。
不管李靖这主意馊不馊,反正是把萧铣给杀了,也并没有激起多大的震动,没谁在刀锋之下为萧铣喊冤,甚至没有一人以身殉之。
别的不说,李靖所言有一句是比较中肯的,萧铣称帝也只数载,随他起兵的旧人们被他杀的没剩下几个了。
其余门阀世族子弟可没什么尽忠死节之心,百姓们受其倒是恩惠不少,可为君王报仇这种事,不是百姓能干的事情,除非新主逼迫,不然念上已死的萧皇帝几声好,暗地里上柱香拜一拜也就是他们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