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课完毕,一名面容憔悴的女人拦住他,低声问道,“韩医生,我能跟你说会儿话吗?”
“当然可以。”韩卓宇伸手示意她坐下,柔声道,“我说过,当你们想倾吐时,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女人点头,似乎想要扯开一抹微笑,但努力了很久却没能成功。略微僵硬的表情使她看上去更显憔悴。
“你到底走不走?”帐篷门口站着一名胡子拉喳的男人,浑浊的眼底充斥着不耐,甚至隐有几分恨意。
女人没回应,从衣兜里拿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照片,珍而重之的摩挲几下,轻轻放在桌上,“韩医生你看,这是我女儿。长得可爱吧?”
“很可爱。”韩卓宇柔声赞许,引导女人继续说话,“她今年几岁了?”
“她今年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她可闹腾了,像个假小子,上学第一天高兴的整晚睡不着,背着我给她新买的书包在床上打滚,从这头滚到那头,又从那头滚到这头,一不小心撞到床板,差点疼的哭起来。还是我硬脱下她的书包,把她搂进怀里哼催眠曲才不情不愿的睡过去。”女人干涩的眼眶慢慢红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不再催促,双手死死握成拳头。
韩卓宇适当保持了沉默。做心理医生并不需要伶俐的口才,只需要认真聆听的态度,在关键时刻对病人加以引导,让他们释放积压在内心的负面情绪。如果病人自己无法想通,说得再漂亮也没用,能够帮助他们的永远只有他们自己。
女人果然不需要青年的回应,抚摸着相片自顾说下去,“我的囡囡最爱学习,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做作业,没做完不肯吃饭,连动画片也不看。你知道吗?每次考试她都能拿满分,她还说将来要考华大,要当科学家。”
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掉,女人将相片紧紧压在胸口,哽咽道,“那天中午她说她想多睡儿会,说她困的厉害,我赶着去银行办事,硬把她拉起来送到学校。地震发生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在上学的路上,只有我的囡囡在教室里。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还趴在课桌上,闭着眼睛,表情很安详,好似在做一个美梦。地震发生的时候她在睡觉!天啊,我究竟做了什么?她说想多睡儿我就应该让她睡,这样她就会没事了!工作有什么要紧?迟到算什么?都没有我的囡囡重要!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为什么我没有死?为什么我还活着?”
压抑了好几天的悲伤全面爆发,女人哭得撕心裂肺。站在门口的男人也泣不成声,走过来把妻子搂进怀里,呢喃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在这一刻,没有迁怒,没有自责,没有互相怨恨,他们只想为死去的女儿好好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