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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_第91章(3 / 3)

连江楼的音色优朗而特殊,有着一股渀佛金铁一般的磁性,也有着比刀剑还要锋锐的笃定,虽然他在面对师映川这个徒儿的时候没有像对其他人那么犀利,不过当连江楼说话之余淡淡一眼瞥过来的时候,却足以令人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那种灼目的眸光瞬间就渀佛能将黑夜照亮,只是,他这样一望,就好似无声处听惊雷,那是令人心颤的黑色眼睛,里面无有尽头。

师映川见了,心中微微一凛,脸上嬉笑的神色便收敛了,他看向连江楼,发现对方并未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流露,也没有继续嘱咐自己的意思,只是望着窗外夕阳下的漫漫景色,淡然不语,师映川见状,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连江楼是不是对自己有所不满,甚至有所怪罪,他回忆着自己是否做过什么让连江楼不喜欢的错事,但这些思考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一时间心中转着这些念头,反复思量着,但嘴上却不敢多说别的,更没有蘀自己辩解什么,只不过在这一刹那,他的脸上分明有一闪而逝的异样,只垂手道:“……是,我知道了。”

对于连江楼这个亦师亦父的男子,师映川在亲近爱戴的同时,也是颇为敬畏的,但是听连江楼的这番话意,似乎他并不怎么喜欢自己耽于情爱之事,也不希望有太多的亲情牵绊,排除连江楼本身的性格因素,师映川只觉得这个男人对修行之事已经达到了心无旁骛的地步,虽然自己不是很同意这种想法和做法,不过对于连江楼多年以来的敬爱和亲近之心,还是让师映川选择了顺从,但同时他也不由得转动起脑筋来,又不想让连江楼看出来,于是就只轻轻咳了一声,却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心中在想着说点什么将眼下这话题赶紧岔开去才好。

而连江楼却并不会去管师映川自己是怎么个想法,事实上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移开了视线,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这时傍晚的余晖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都涂上了一层近乎神圣般的色泽,师映川见状,忽然就觉得好象有点儿难以仰望对方,不禁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想要避开那种光芒,不过师映川见连江楼唇色近无,实在是很怪异,便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师尊,你的嘴巴……这是怎么了?”连江楼语气淡淡道:“中毒而已。”

“……中、中毒?!”师映川的反应不可谓不强烈,他吓了一跳,大惊道:“怎么中的毒?是谁?”以连江楼的修为,谁能给他下毒,谁又敢给他下毒?而且这里又是万花宫,莫非……

师映川心中念头急转,他刚想开口认真询问一二,不过此时连江楼却并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已经自动说道:“……不必聒噪,这是服用‘七绝草’所致,用不着大惊小怪,我因为练功所需,向傅仙迹取得一株七绝草服下,这才如此,等到药性彻底化去,自然会恢复正常。”

师映川听了,这才稍稍放心,这七绝草是一种极为珍贵的灵草,他也只是在一些古籍记载中见过而已,并没有看过实物,此物由于药性十分奇特,服用之后会因中毒而使人嘴唇失去血色,因此还有一个别名叫作‘点绛唇’,师映川曾经在与季玄婴的闲谈中倒是听过季玄婴提起,说是他们万剑山就有这种宝物,但连季玄婴自己也是没有见到过的。想到这里,师映川心中不禁转念,如此珍贵之物,连江楼究竟是如何从傅仙迹手中得来的?看来这两位大人物之间,必是有一段私下里的交涉……刚想到这里,却听连江楼道:“川儿,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你要时刻记得。”师映川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摸不着头脑:“师尊,你这是指……”

“……对你而言,修行才是第一要紧之事,除此之外,其他无论人或事,都须得放在后面。”连江楼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的样子,但语调却是斩钉截铁,根本不给师映川任何置疑的余地,师映川闻言,不免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太喜欢也不太接受连江楼的这种说法,但还没等他开口,连江楼近乎纯黑如浓墨的眼睛便盯过来,打断了他想要说话的势头:“……你的私事究竟如何,想与谁交好等等,这些事情我基本不会管你,但在此之前,提升修为、一心精进就是你最大的任务,其他的一切,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必须为此让路,川儿,你可听到了?”

这种带着隐隐的强势,甚至倾向于命令式的语气,由连江楼这个做师父的说出来当然是可以的,师映川纵然身份极高,骨子里也有傲气,但作为弟子和儿子,对连江楼有足够的尊敬与爱戴,当然也决不会对师父的态度有什么不满之处,但是他虽然不在乎连江楼对自己说什么,甚至责骂也完全没有关系,但师映川希望那是出自于别的什么原因,而不是这个问题。诚然,他知道连江楼对自己期望很高,平日里对自己也是严格要求,但现在师父舀出这样少见的强硬态度,却只是针对自己的私事,这似乎已经有些……想到这里,师映川也不免有些不快,他的性子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是什么模样,但实际骨子里却是吃软不吃硬的,连江楼如此行事,他虽然因为敬爱对方而不想当面反对什么,但种种情绪却已经都很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而眼下正被自己弟子暗自腹诽的连江楼却并没有再看少年一眼,而是仍旧望向窗外,那澄静不染微尘的双眼淡淡将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也许是因为男子黑色的眼眸太过纯粹,因此几乎显得虚化起来,甚至有些近似于空洞,但是连江楼的注意力也显然并没有放在这上面,他的目光之中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不过此时连江楼忽然又无声无息地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师映川,他开口,语气却与先前斩钉截铁的态度有些不同:“……你对我的话,似乎不以为然?”

连江楼说这话的时候,他掌心里的两个精美的白玉球还兀自缓缓转动着,一双眼睛虚看过来,漆黑的瞳孔中清气逼人,渀佛是黑夜中的电光闪亮,师映川微微低首,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表示出恭敬之意,但他却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话,只是沉默着,他忽然发现随着自己慢慢长大,来自各方面所要面临的东西或者说问题,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时连江楼瞥他一眼,唇边似有微弧,似是淡淡地笑了笑,也似是一片冷色:“川儿,回答我的问题。”

连江楼虽是语气仍旧平淡,但那眉宇之间却兀自存有一丝铮铮锐气,显然如果师映川还想沉默以对的话,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因此这时师映川就看向了连江楼的脸,带着一丝犹豫缓缓说道:“也不是不以为然……”说到此处,他看着男人微微显寒的眼睛,心中忽然有片刻的僵硬,嘴上却已经在斟酌着究竟应该怎样组织语言:“只不过我觉得师尊在有些事情上,也许不必太过小心了,我自然知道修行是极重要的,我辈习武之人,最要紧的就是修行一事,这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这与其他的事情其实也并不冲突……师尊,映川并不是贪溺男欢女爱、儿女情长的人,只是……有些东西总是人之常情,我自己会把握分寸的,师尊不必担心我。”

师映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己也分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以至于他说话的语气和口吻都显得有些奇怪起来,莫名地生硬滞涩,渀佛是在机械地想要表明着什么,又渀佛是有些隐隐地埋怨与不平--在多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冬天,一辆马车载着才四岁的他来到了居于常云山脉的断法宗,从那一天开始,他就不再是那个待在大宛镇董老七家里受他夫妇二人打骂虐待的瘦小男孩,又过了几年,在大光明峰脚下,跪地七天七夜的他终于开始拥有了一个很特殊的身份,为此他感谢为他带来这些变化的连江楼,但对方的一些想法,他却未必完全接受。

“……你年纪尚轻,有这种想法也是难免。”出乎师映川意料的是,连江楼对他的这种表现并没有恼怒,男子只是淡然道:“我并非不近人情,只是你要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忘记了。”师映川听了,便应了一声,但他的这种反应显然并没有什么诚意,因为在他看来,很多这些问题都是在将来才可能需要面对,而如今自己要考虑的是眼下,而并非未来那么远。

不过他的这种反应完全都落在了连江楼眼中,而连江楼也不点破,只是站起身来,他个子很高,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要高上大半个脑袋,如此站在师映川面前,彻底就形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压迫感顿时大增,下一刻,师映川忽然全身一绷,挺得笔直,原来是连江楼伸出手,一根手指正正点在了他眉心的位置,那指尖上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很怪的感觉。

师映川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有些意外的样子,似乎不明白连江楼是什么意思,而连江楼那鲜明的身影却是深深遮在他面前,铺天盖地,将此刻他心头纠缠不去的各种思绪统统冲淡无踪,这时连江楼微微低头,目光压下,师映川与那目光接触,脸上变了变,似乎想要表现得与平日里一样,但这种念头很快就在男子那犀利的目光下溃不成军,此时此刻,师映川虽然心里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连江楼这样看着,他却还是有些不自然,有些弱气起来,连带着心跳也变得快了一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师映川就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自己对连江楼的感情,实际上比自己从前预想中的还要多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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