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延想到一直不太敢问的事,说:“当时,您是怎么做到让赵老把聂铮带回去的呢?”
夏老太太头歪在躺椅背上,眼睛眯着,“我看不过去了。聂铮他妈拿他勾着他爸回家,他爸要是没回来,那女人就拿聂铮撒气,聂铮那时候那么小,才到我大腿高,被他妈拿藤条抽了也不说话也不哭。不是,他平时都不爱吭声,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有语言障碍。这样下去,这孩子就毁了,偏偏他爸也不管。”
童延心揪了起来。
老太太又说:“我求过聂家人,可他祖父祖母都不在了,只剩两个伯伯,也不爱插手弟弟的家事。刚好啊,赵老先生来了。赵老先生来的前一晚,聂铮在雪地里站了好几个小时,那天正发烧,我就把他用毯子裹住,抱到赵老先生面前,掀开衣服让赵老看孩子身上的伤。”
老太太眼皮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低,“我边哭边说,赵先生,您不带走他,这孩子就活不下去了……现在,想起来……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对的事。”
这是夏老太太说的最后一句话。
聂铮接到老太太的死讯,是在飞机起飞前。痛,但是谈不上吃惊,这两年,老人家的各项生理机能都在衰退,生老病死,是谁也躲不过的宿命。
但他没想到,会是童延给老人家送终。
他安排在老太太身边的人对眼前的一切早有准备,办事效率高,飞机落地,聂铮带着随行的人直接去了殡仪馆。
灵堂已经布置好,聂铮进门就瞧见童延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眼睛定定望着棺椁的一角出神。
哀乐的旋律除了肃穆就是悲痛,聂铮心沉到了底。可在童延发觉他到来,起身,讷讷叫了声聂先生之后,看着童延苍白的脸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别怕。”
别怕,怎么会不怕,童延亲眼看见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结束。
童延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布满了红血丝,眉目间的哀痛和倦色一眼可见。除了那句别怕,聂铮好半天没发出别的声音。
人和人啊,总没有凭空而生的亲密,他们认识时间说长不长,但童延的存在穿插了他人生诸多的转折,就像是一条锁链,深深地卷进他生命线的肌理。
分不开了,聂铮想,这就真是分不开了。否则,他都不知道拿什么心情回顾,这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
第69章对兰
童延没想到聂铮会反过来安慰他,不忍移开眼光地凝视男人片刻,才回神,忙不迭摇头,“我没事。”
目光朝灵柩尽头的供桌望过去,老人家慈祥面目已褪成黑白,但音容犹在。聂铮没多说什么,踱步上前,三次深鞠躬,又上了柱香,而后在灵前驻足良久。
童延不知道聂铮上次见到老太太是什么时候,但他敢保证那一次分别,聂铮一定没想到是永诀。
世事无常,何等哀凉。
本来这是不该走神的场合,可童延究竟还是走了个神,瞩目聂铮片刻后,把注意力转到一边。
随聂铮进来的有六个男人,其中两个一直守在聂铮身后,另外四个分立大门两侧。
对,这还是跟进来的,外边,不知道还有没有。
他一向靠随行人员的数量判断聂铮身上的重量,上次男人回来带了四个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还在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