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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 2)

“别慌!”他急切地说,“把眼泪擦了,再出去!”

她没有擦,奋力地拉开房门,她逃也似的,跌跌冲冲地跑走了。

她并不知道,在这个黑漆漆的夜里,曾家还有另一个不眠的女人,正站在回廊上,望着雨杭那亮着灯的窗子发呆。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家的奶奶。因而,奶奶目睹了梦寒冲出雨杭的房间。目睹了她用手捂着嘴,哭着跑开的身影。奶奶惊吓得张口欲喊,身子挺得笔直,一颗心掉进了无底的深渊里。

第二天上午,奶奶把梦寒叫进了祠堂里。

摒退了所有的人,关起了那厚厚的大木门,奶奶开始怒审梦寒。

“你给我在祖宗前面跪下!”奶奶声色俱厉。

梦寒一句话都没有辩,就直挺挺地跪下了。

“你说!你昨晚半夜三更,到雨杭房里去做什么?”

梦寒一个惊跳,立刻面如死灰,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冻成了冰柱。她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说!”奶奶的龙头拐,重重地跺在地上,“你敢说一个字假话,我会让你终生后悔!说!”

梦寒哪里说得出话来,全身都簌簌发抖了。

“我……我……”她颤抖着,口齿不清。“我……我……”

“你一个寡妇人家,怎么如此不避嫌疑?是不是你们之间,已有不可告人之事,你给我从实招来!”

“没,没,没有!”梦寒终于胆战心惊地喊了出来。

“没有?那你去干什么?不要对我说你根本没有去!是我亲眼看见你从他房里跑出来的!你们这样偷偷摸摸已经多久了?你说!你半夜溜到他房里去,有多少次了?你说!我现在都想明白了,怪不得雨杭不肯成亲,原来和你暗通款曲!你这个无耻的女人,靖南尸骨未寒呀!是不是笛子声就是你们的暗号,他吹笛子召唤你,你就溜到他房里去!是不是?是不是啊?”

“不不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梦寒痛喊出声了,“奶奶!我跟您发誓,不是这样的!我嫁到曾家五年以来,一共只去过雨杭的房间两次,我不骗你,如果我说了假话,让祖宗罚我不得好死,让雷劈死我!上一次去,是奉奶奶之命,去说服他娶靖萱!这一次……这一次……”

“这一次是做什么?”

“这一次是……”梦寒心一横,开始编故事,“是因为雨杭执意要回杭州,念头一直没有打消,爹很不放心,要我有机会的时候跟他谈一谈……我确实是听到笛子声而去的,但是,并不是您想像的那样……我跟您发誓,我没有做对不起祖宗,对不起靖南的事啊……我也没有那个胆量啊……”

“那么,”奶奶尖锐地盯着她,“你为什么从他房里哭着跑出来?”

“因为……我们谈着谈着,就谈到了靖南,是我一时之间,按捺不住,悲从中来,所以所以,我就哭了,自己也知道不该哭,就跑出来了!”梦寒对奶奶磕下头去,“请奶奶息怒,请奶奶原谅,我知道我错了!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奶奶直着眼,喘着气,暗暗地琢磨着梦寒的话。越想越狐疑,越想越生气。龙头拐又重重跺地。

“我不相信你!即使你说的是真的,你到雨杭房里去哭哭啼啼,也是品行不端,毫无教养的行为!一个女人的眼泪,是可以随便在男人面前掉的吗?你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梦寒一迭连声地说,不住地磕着头。“是我糊涂,是我不避男女之嫌,都是我错!我已经后悔极了!”

“我会去找雨杭问个清楚!假若你说了一个字的假话,我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梦寒打了个冷战。

“奶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她吸着气说,“我做了任何的错事,请奶奶关着门惩罚我,如果闹得人尽皆知,我也没有脸再活下去了!雨杭那儿,空穴无风,您要问尽管问,只怕他刚刚发生靖萱的事,又再卷入这场是非,他是无法在曾家立足了!奶奶要三思啊!”

奶奶一惊,此话如同当头棒喝,打醒了奶奶。她此时此刻,最怕的还是雨杭离开曾家。身世之谜,没弄清楚之前,她是怎样也无法放走雨杭的。她瞪着梦寒,实在不知道梦寒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拐杖在梦寒背上一戳,严厉地说:

“我姑且信了你!你现在给我在祖宗前发重誓,发毒誓,说你绝不再逾越礼法,心中绝对不会再存丝毫暧昧的念头,你会安安分分、循规蹈矩地过日子,远离杂念!说!”

梦寒满怀羞耻,含悲忍泪地跪向祖宗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媳妇梦寒,跟祖宗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再逾越礼法,绝不会心有暧昧,从此一定循规蹈矩,倘若再有丝毫言行失控,做出引人猜疑的事,梦寒愿遭五雷轰顶,万马分尸!”

奶奶点点头,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

“我告诉你!列祖列宗在天上盯着你,我在地上盯着你!曾家几世几代的清誉,七道牌坊的光荣,绝不容许败在你手上!如果你一旦食言,就算没有五雷轰顶,我也保证你生不如死!现在你就给我跪在这儿,好好地忏悔一番!”

奶奶说完,拄着拐杖,掉头而去。

梦寒跪在那儿,像是被魔咒给咒住了。抬眼看去,只见曾家的牌位,重重叠叠,森森冷冷地排列着,如同一个阴森巨大的丛林,自己就被锁在这片丛林里,永远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这天雨杭不在家,一早就跟牧白出去办事,到黄昏时分才回来。回家后,听老尤说,梦寒又惹奶奶生气,被罚跪了祠堂,他就大吃一惊。一心一意想找梦寒谈一谈,却苦无机会。晚餐时,他按捺不住,一直去看梦寒,梦寒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苍白的脸上,带着种几乎是恐惧的表情。这表情使他不安极了,担心极了。而奶奶,整个晚餐的时间里,都在默默地观察着他们两个。雨杭的心揪紧了,难道,昨夜的倾谈,已给梦寒带来了灾难?

他的怀疑,到晚上得到了证实,当他在书晴房里,故意逗留,在那儿教书晴写字的时候,慈妈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塞了一张折叠得小小的纸笺给他。他收了纸笺,脸上虽然若无其事,心里已有如万马奔腾。回到房里,他打开纸笺,只见上面写着:

一番倾谈,百种罪孽,奶奶已经起疑!七道牌坊,如同七道魔咒,我已被禁锢,无处可逃!助我救我,请远离我!

他把纸笺紧压在胸口,心里,是撕裂般的痛楚。他抬眼看着窗外,只见烟锁重楼,雾迷深院。透过那迷蒙的夜雾,曾家大门外那七道牌坊,隐隐约约地耸立在夜色中,那么巍蛾巨大,高不可攀,像是七个巨人,正看守着曾家所有的人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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