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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1 / 2)

夜色慢慢地笼罩下来,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整条龙船在水面投出灿烂的光影。永琪、小燕子、紫薇、尔康都在画舫上,看着龙船生气。只有箫剑,神思恍惚地走来走去。

西湖的落日、西湖的桥、西湖的水、西湖的船、西湖的苏堤……西湖的春天,一棵杨柳一棵桃,红绿相映。西湖的美,说不完,画不尽。多少诗人墨客,为之倾倒。

这天黄昏,湖面上,轻飘飘地荡来一条画舫。夏盈盈又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在一群红红绿绿的莺莺燕燕中,扣弦而歌。船上,还有一桌酒席,许多文人雅士在作陪。大家酒酣耳热,放浪形骸。此情此景,早有前人的诗写过:“平湖初涨绿如天,荒草无情不记年。犹有当时歌舞地,西泠烟雨丽人船。”

乾隆在他的龙船上,凭栏而立,夏盈盈的歌声,清越高亢,婉转缠绵,随风而至:

西湖柳,西湖柳,

为谁青青君知否?

花开堪折直需折,

与君且尽一杯酒!

西湖柳,西湖柳,

今日青青明日瘦,

劝君携酒共斜阳,

留得香痕满衣袖!

西湖柳,西湖柳,

一片青青君见否?

转眼春去冬又至,

只有行人不回首!

西湖柳,西湖柳,

昨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可怜攀折他人手……

乾隆听到这样的歌声,看到那样寻欢作乐的小船,大惊失色,急喊:“来人呀!”

“皇上!奴才在!”孟大人慌忙答应。

“赶快去看看,那是不是夏姑娘的船?马上把夏姑娘请到朕的船上来!”

“喳!”

盈盈正在宴客,已经喝得半醉了。唱完了歌,还举着酒杯和客人们起哄比酒力。画舫中,一片笑语喧哗。

一个女侍忽然进船舱,嚷道:“盈盈姑娘!孟大人派人来接,那边龙船上有请!”

客人们顿时鸦雀无声,全部收敛起来。

夏盈盈一怔,举杯对客人嚷:“我们喝酒!不要破坏我们游湖的兴致!”回头喊,“告诉孟大人,我正招呼客人,没空去!”再对众人笑着嚷,“怎么?你们害怕了?还敢不敢跟我拼酒呢?”

客人全部呆着,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夏盈盈一拍手,对乐队美女们喊:

“来一点热情的音乐!添酒!”

音乐喧嚣地响起。

孟大人战战兢兢向乾隆复命,乾隆大怒,用力地一拍桌子,对孟大人嚷:“什么?她不来?怎么可以不来?这是圣旨!你去把她抓来!”

“是是是!臣马上去!”孟大人赶紧退下。

乾隆恼怒地在船上走来走去,烦躁不安,隔船的笙歌,不住传来,又是刺耳,又是钻心。好不容易,歌声停了,终于,夏盈盈随着孟大人过来了。她云鬓半乱,眼儿半媚,笑容半掩,醉容半现。看到乾隆,就低低的请下安去。

“皇上吉祥!”一个请安,身子不稳,差点跌倒。

乾隆伸手一扶,眉头紧皱,忍耐着说:“为什么喝得这样醉?来人呀!赶快煮一碗醒酒汤来!”

“是!奴婢马上去煮!”宫女们答应着跑下船。

乾隆挥手,孟大人也急忙退了出去。

夏盈盈站稳,依旧笑容满面,醉态可掬地说:“皇上!这醒酒汤也用不着了,我这不是喝酒喝醉了,我是存心一醉。您就算让我醒了酒,我还是会醉!今天不醉,明天也会醉!今天明天都不醉,以前的许许多多日子,早已醉过、醒过、再醉过!这醒醒醉醉,醉醉醒醒,早就是生活的一部分,过去的抹不掉,未来的,大概也永远改不了!”

乾隆心中一阵激荡,心脏猛烈地跳着,这一生,他还没有碰到过这种事。夏盈盈的一篇“醒醒醉醉,醉醉醒醒”像是绕口令一样,说来却清清楚楚,何醉之有?乾隆瞪着她,看了许久,一语不发,就把她一把抱起,抱到软榻上去放着。他凝视着她,冷静地,痛心地问:“说!谁去看了你?跟你说了些什么?”

盈盈一怔,瞪着乾隆。

“皇上说什么?我听不懂!”

乾隆沉重地呼吸着,紧紧地盯着她:“不要跟朕演戏了!你从实招来,谁去看了你?谁说服了你?谁让你这样疯疯癫癫,在朕面前装疯卖傻?说!”

夏盈盈大眼一眨,泪水立刻冲进眼眶。乾隆毕竟是乾隆,她装不了疯,卖不了傻,顿时瓦解了,悲切地喊:“皇上!”

乾隆在她身边坐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紧握在自己手中。凝视她,哑声地说:“这样是没有用的,你越是这样,朕越是离不开你!”

盈盈眨动眼睑,泪珠滚滚落下。她凄楚地看着乾隆,凄楚地说:“皇上,您听我说,我不能跟皇上进宫,不能侍候皇上,请皇上放了我,原谅我!让我在西湖这一片山山水水中,过我悠闲自在的生活吧!把我弄进皇宫,皇上要冒着失去家人和尊敬的许多危险,我要冒着失去自由和欢乐的许多代价,不管是对皇上,还是对我,都是不利!如果我在宫中不能适应,会让皇上失望,到时候,皇上会不再喜欢我,甚至忘了我,我……不过又是深宫里的一个怨妇而已!”她说得诚挚,说得恳切,“我们不要制造这种悲剧好不好?”

乾隆盯着她,立刻猜出那个能够影响她的人是谁了!

“朕明白了!是紫薇!紫薇和尔康去找你了,对不对?只有紫微,会跟你这样分析,只有他们两个,有这样的说服力!”

“没有!没有人来找我!”她勉强地说。

“你不用骗朕!”乾隆站起身子,咬牙切齿地说,“好紫薇!朕心心念念地把她带来,她是雨荷的女儿,是朕的右手!”

夏盈盈从卧榻上坐了起来,凝视乾隆。

“皇上!请不要迁怒于任何人,皇上已经为了我,把皇后送回北京了,整个杭州城,茶余酒后,人人在谈的,都是这件事!如果皇上再迁怒到格格和额驸身上,我的罪孽,就几生几世都赎不了!皇上如果真的有点喜欢我,请为我积德,别为我结怨!”

乾隆走到夏盈盈面前,激动地说:“那你跟朕回宫去!朕暂时没有办法封你为贵妃,但是,朕答应你,一年之内,一定封你为贵妃,怎样?”

夏盈盈用双手握住乾隆的手,坚定地说:“不!我不跟你回宫,我已经决定了!无论你现在跟我说什么,我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皇上,我仔细想过,我不是夏雨荷,我是夏盈盈!夏雨荷等了皇上一生,那一生已经够了!那个故事,就结束在雨荷身上吧!我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果皇上真的怜惜我,请帮我赎了身,让我跟着干爹干娘过日子,将来嫁一个平凡的丈夫,过柴米油盐的生活,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喜欢我,不一定要占有我,是不是?”

乾隆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悲哀起来。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真的希望这样?”

盈盈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径自下了卧榻,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着西湖的水,西湖的落日,西湖的远山,西湖的小桥。用最温柔的声音,安安静静地说:“皇上,您瞧,这片好山好水,真是人间仙境!”

乾隆不由自主走到她身边,望着窗外的山水出神。

她发出一声赞叹:“生活在这样的仙境之中,也是一种幸福呀!您忍心要我放弃这么多幸福,跟您进宫去吗?宫里,有这样的山水吗?能够允许我午夜泛舟,忘情高歌吗?老佛爷会喜欢我吗?会像一般婆婆那样宠爱着我吗?”

乾隆凝望着窗外那如诗如梦的景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夏盈盈一直留在龙船上。夜色慢慢地笼罩下来,乾隆的船,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整条龙船,在水面投灿烂的光影。

永琪、小燕子、紫薇、尔康都在画舫上,看着乾隆的龙船生气。只有箫剑,神思恍惚地走来走去。

小燕子气呼呼地说:“我算了时间,那位夏姑娘上了皇阿玛的龙船,已经足足两个时辰,从下午到现在,船上静悄悄,也没唱歌也没跳舞,侍卫在船舱门口守着,谁也不能进去。他们有什么好谈,谈了这么久?”

“希望那位夏姑娘君子一点,不要把我和紫薇供出来!”尔康有些不安。

“你们说她是厉害角色,心里就要有准备!我觉得很有问题,她不是供出来,她是告一状!皇阿玛脾气坏得很,说不定会对你们两个大发脾气。”永琪更加不安,对于紫薇和尔康去找夏盈盈谈判的事,大大地不以为然。

紫薇叹口气:“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想,明天就轮到我和尔康,被送回北京去了!回去也好,我对西湖已经没有兴致了!”

小燕子又急又气。

“不会这样吧!皇阿玛把这个也送回去,那个也送回去,他要干什么?一个人留在杭州,跟这个夏姑娘在西湖划船唱曲过一生吗?”她忽然发现箫剑一个人站在一边发呆,“哥!你躲在那儿想什么心事?也不帮忙想想办法!”

箫剑回头,心不在焉地说:“你们那个皇阿玛,与我没有关系,我懒得管!”

“我看,你也不想管我了!”小燕子没好气地大声说。

箫剑怔了怔,想到即将带着晴儿私奔,恐怕再也没有力量照顾小燕子了,就话中有话地接口:

“确实不想管,我早就把你交给永琪了!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找我!”

“你……算哪门子的哥哥!”小燕子更气。

“拜托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永琪烦恼地打断,“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你们兄妹两个还有闲情逸致来吵架!”

正在这时,晴儿匆匆奔来,钻进船舱,急急地说:“我来告诉大家一声……老佛爷在生大气,令妃娘娘在伤心,晚餐都没吃,老佛爷要我去皇上的船上看一看,夏姑娘到底走了没有?我找了一个借口过去,结果,皇上正和夏姑娘两个人在吃晚餐,两人脉脉含情,一边吃饭,一边喝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整个西湖,只有他们两个,好诗意好深情的样子,我赶快退出来,现在心慌慌,不知道要怎么去回报老佛爷!”

小燕子一怒,跳起身子大跺脚。

“搞什么嘛!这样,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就气呼呼地嚷着,“我们闯进去,闹他一个乱七八糟!反正,紫薇和尔康也闯了祸,逃也逃不掉了!要送回去,大家都回去!”说着,就箭一般地冲出去了。

众人全部跳起身,喊着叫着追出去。

“小燕子!小燕子,小燕子……你不要闯祸……”

小燕子哪儿肯听,一口气奔上了乾隆的龙船。

却被侍卫挡住:“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砰的一声,侍卫被小燕子一拳打倒在地。

船上的乾隆和夏盈盈,听到外面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小燕子像风一般卷了进来。站在乾隆和夏盈盈的面前,她无法控制地,伤心地大喊:“皇阿玛!我知道我们全部的人,现在加起来的分量,也没有这位夏姑娘重!你只要夏姑娘,不要我们大家了!昨天,你送走了皇额娘,明天,你又要送走尔康和紫薇,我看,下次就轮到令妃娘娘和老佛爷了!至于我,你不必赶我,我自己会走!我今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连夜回北京……但是,在走以前,我有话要说给这位伟大的夏姑娘听……”

乾隆还在闪神,永琪、尔康、紫薇、晴儿、箫剑全部冲进船舱来。

永琪一把就抓住了小燕子,着急地说:“小燕子!你答应过我不犯毛病,怎么又犯毛病了?”说着,对乾隆匆匆行礼,“皇阿玛吉祥!”

尔康、紫薇、晴儿也赶快行礼:“皇阿玛吉祥!夏姑娘吉祥!”

乾隆一拍桌子,站起身子,怒喊:“什么皇阿玛吉祥?你们存心要朕不吉祥!这样闯进来,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阿玛没有?你们要气死朕吗?”

“皇阿玛别生气,”永琪叹着气说,“就是因为我们个个的心里,都有皇阿玛,这才弄得我们心慌意乱,什么都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们全部乱了方寸!我把小燕子带下去,既然小燕子要走,我也在这儿跟皇阿玛辞行了!”

紫薇惊看永琪和小燕子,跟着一叹,也下决心地说:“紫薇一错再错,冒犯了夏姑娘,让皇阿玛生气……我也跟皇阿玛辞行了,尔康是御前侍卫,身上有责任,会留下来侍候皇阿玛,我和小燕子、五阿哥一起走,也有个伴!”

尔康惊看紫薇,大急,不自禁地喊:“紫薇……”

箫剑看看小燕子,看看晴儿,这样的变化,实在没有料到,衡量之下,私奔可以缓,保护小燕子不能缓,毅然说:“那么,我也在这儿跟皇上辞行,小燕子脾气毛躁,我不放心!我先护送他们回北京!同时,希望皇上允许,让晴儿也一起走!”

晴儿一惊,和箫剑交换了视线,急忙请求:“皇上!请帮我向老佛爷美言几句,反正过两天,知画就来了。我也跟大伙一起走!”

乾隆大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辞行?什么辞行?为什么辞行?你们全体要走?”

尔康见情势如此,往前一迈步,感伤地说:“皇阿玛!我们知道,我们个个都惹您生气了!虽然我们的动机是单纯的,但是,行为是不礼貌不正确的!错,已经造成,除了让皇阿玛生气以外,并没有任何收获,我们也充满了挫败感!看到皇额娘的离开,难免有些伤感,所以,大家都想回家了!但是,我会留在这儿,阿玛千叮咛,万嘱咐,要儿臣负责皇阿玛的安全和一切!我……”无奈而不舍地看了紫薇一眼,壮士断腕般毅然说,“我留下!”

乾隆看来看去,轮流看着几个小辈,忽然悲切的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你们居然胆敢过来威胁朕!你们以为,朕离不开你们了吗?”

紫薇深深叹息,看着乾隆。

“皇阿玛误会了,正好相反,我们都明白,皇阿玛不需要我们了!”紫薇对夏盈盈虔诚地屈了屈膝,“夏姑娘,皇阿玛的生活起居,拜托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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