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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北堂戎渡留在乾英宫还没走,陪北堂尊越吃了饭,在一起说话,彼时有新贡的鲜荔枝送上来,北堂戎渡坐在一旁慢慢剥着,将莹白如冰雪的果肉送到北堂尊越唇边,笑道:“这东西凉,我只给你剥几个,就不准再多吃了。”北堂尊越眼下正半倚在榻上,身后靠着几个软枕,闻言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北堂戎渡一眼,漫不经心地张口接住荔枝,咬在嘴里嚼了几下,然后便吐出核来,嗤道:“……怎么你倒开始絮叨起来了。”北堂戎渡随手从小几上又取了一枚大而圆的荔枝,低头认真剥去外壳,面上神色和顺,但笑不语,但这回却没有再把果肉喂给北堂尊越,而是自己吃了,这才侧头微微一笑,说道:“爱听不听,难道谁还非管你不可。”
北堂尊越一手按住少年的手腕,身下铺着的凉簟触之如玉,习习生凉,只低笑道:“油嘴滑舌。”说着,自己顺手拿过一把扇子,往脸上扇着风,北堂戎渡看了看记时用的金漏,然后回过头来,道:“今天够累的了,你也该早点儿睡了。”北堂尊越闻言,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金漏,见时辰还算早,就道:“这才戌时过半,本王睡那么早干什么?”北堂戎渡耸一耸肩,故意觑了眼看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啊,还这么早,足够笙歌酒绿的,只怕要在温柔乡里滚一滚才睡得着,既然这样,干脆我便给你叫几个来。”北堂尊越大笑,伸手拢住北堂戎渡的肩膀,揶揄道:“……还说从不吃醋,那你这是在干什么?”他这一笑之下,不免连双肩也微微动了动,却不防牵扯到了身下的伤处,顿时眉宇一滞,既而微带恼意地哼了一声,北堂戎渡见状,马上就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因此幸灾乐祸地说道:“嘿,看你还敢不敢了!”说着又露出满脸舒爽之色,取了锦帕将手上的果肉汁液慢慢擦拭干净,翘着二郎腿笑语道:“……啧,看你这个样子,只怕是任凭我叫了什么样的美人来,你也有心无力了罢?”
北堂尊越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只半合了双目,意似休息,北堂戎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把食指按在北堂尊越的唇上摩挲了两下,然后低头亲一亲父亲的脸颊,略觉歉然地笑了一笑,小声说道:“……是不是还疼得很?”北堂尊越也不睁眼,只动了动削薄的唇,声音慵懒道:“死不了。”北堂戎渡轻轻笑了一声,上身半贴在北堂尊越胸口上,用脸蹭了蹭男人的衣襟,静静听着北堂尊越沉稳的心跳声,说道:“今天咱们俩胡天胡地地弄了半天,你已经够累了,就算是你身强力壮不觉得累,可起码也是受了伤,凭你怎么武功盖世,那里不也该疼一样疼么……还是早些睡下罢,好不好?”北堂戎渡一面软语劝说,一面已起身取了一炷安神用的香来点燃,随手插在一只紫金香炉当中,放到北堂尊越榻旁的小几上,北堂尊越没说话,仍旧合目假寐,北堂戎渡见状,不由得一笑,反手放下珠帐,又过了一会儿,见北堂尊越似乎是真的渐渐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解开最外面的一层鲛帐垂下,径自出去了。
一时出得乾英宫,但见月朗星稀,夜风徐缓,北堂戎渡摆摆手,驱退了几个跟着他的太监,只自己一个人顺着六棱石的小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准备回去,此时皓月清婉,荷香满遭,夜幕下,只听见草丛里虫声唧唧,十分适意,北堂戎渡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负手而行,但当其走过一处僻静的小径时,却突然间哼了一声,打破寂静,且抬头低喝道:“……什么人?”与此同时,身形已是一晃,眨眼之间就已经飞身而起,右手朝身前一探,就呈爪状直取前方。
夜色中,两条人影快如闪电,转瞬间就已互相交手四五招,北堂戎渡十指如钩,招招直指向对方的周身要害之处,却忽然间出声惊讶道:“……怎么是你?”说话间硬生生收回攻击,两人一同落在地上,北堂戎渡当即一把就薅住了那人的衣袖,目光当中既是惊讶又是意外,转眼之间面色微恼,长眉竖起,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糊涂!你在想些什么,私自夜闯王宫究竟是什么罪名,难道你会不知道?莫非还要我亲口告诉你不成!”
那人一身沉蓝色掐牙袍子,黑发如墨,旁边的树荫在如钩冷月下凄森冷冷,将他的半边面孔都遮在了阴影当中,只看见一双眼睛极为沉静,却分明是牧倾寒。北堂戎渡面上已是微微变色,随即气恼无已,神色肃峻道:“你想干什么?你这样私闯王宫,要是让人发现了,连我也脱不了干系……你向来行事稳妥,如今却怎么糊涂起来!”牧倾寒面庞棱角分明,双目沉沉间好似更添了几许刚毅之色,一身疏冷的蓝衣在夜里凉静得好似悠悠的无边月色,听到北堂戎渡的质问,却并不接口,片刻之后,才双唇微微一动,沉声说道:“……我在找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