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家没有恶意,总不好甩脸子说不干,她含含糊糊道好,“只怕给嫂子添乱……”
皇后的笑容越发温暖了,“这是什么话,小家子还常聚呢,偏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近人情。你眼里有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反倒嫌你不成?那咱们可说定了,后儿我扫庭以待,恭候长公主殿下大驾。”
皇后坐上抬辇,心满意足去了,婉婉思量不出所以然来,稀里糊涂回了毓德宫。
尚衣的宫人早就等着了,给她换了件春袍子,卸下首饰,解开了头发松松拢在脑后。她拿了本书坐在窗下看,才看了两页又坐不住,把书倒扣在桌上,起身到廊庑底下喂金鱼去了。
张妈妈托着白玉托盘来,中间端端正正码着糖钹儿,极具情调地摘了两朵海棠做点缀。见了她每天也是差不多的话:“殿下今儿上慈宁宫都还好?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儿没有啊?”
旁边跟着伺候的内侍太监五七嗤了声:“好玩儿的事儿遇上了,就是不知道咱们主子往心里去没有。”
婉婉和小酉大眼瞪小眼,“好玩儿的?没有啊……”
五七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来,“我就说了,人家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到咱们主子这儿全不灵验,白废了那么大劲儿了。”
小酉趁着李嬷嬷不在,往他小腿肚上蹬了一脚:“谁扎住你的嘴了?有话不能往痛快了说吗?”
五七挨了飞腿自认倒霉,往边上让了让才道:“亏你是个姑娘,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抽冷子问年纪,要不是闲话家常,就是打算说媒。赵娘娘是什么人?”顿下来四处看,压着嗓门说,“盐碱地上都要舔一口的主儿,多硌涩呀!往常没见和咱们主子亲厚,今儿这三寸不烂之舌,又套近乎又请吃点心,怕是不怀好意。”
这下子小酉怔住了,宫女不像太监,紫禁城的哪个角落都能去。她们十来岁进了宫,给分派到哪儿,一辈子就在哪儿。除了少数有机会跟着主子走动,其余的都得守着一亩三分地,没有机会见世面,更不会懂得女人们隔山打牛的说话学问。
不过有人说媒,这种事对大多数姑娘来说都是很值得高兴的。小酉一拍巴掌:“昨儿还念叨呢,今儿好事就上门了!”
张妈妈细细问了经过,听后半天没言声,把托盘交给小酉才道:“后儿请吃点心?上坤宁宫么?我怎么听说后儿是赵娘娘会亲的日子,一家子碰头,怎么还邀外人在场?”
小酉惘惘的,“可赵娘娘说了,‘就咱们姐儿俩’……”
“八成是哄着殿下去,给人家相看呢!”还是五七机灵,当机立断,“依我说不能去,咱们主子是什么人?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哪儿能巴巴儿送到坤宁宫去!就是要见,也得是一排驸马人选,紧着咱们主子挑拣。”
婉婉沉默下来,像她这样的人,可能自小不受重视,但是年纪有了,就成香饽饽了。尤其大邺到她这辈,只有她一个帝姬,慢慢的各路人马都会有动静,这是她脑子长全后悟出来的。只是没想到,赵娘娘这么快就盘算起来了……她忽然品咂出了一点悲凉的味道,这个后宫,好些人能做她的主,看着金玉堆起来的人生,其实不过如此罢了。
第3章萦损柔肠
如果蒙在鼓里,去了也就去了,现在既然知道内情,当然不能傻乎乎任人算计。
婉婉别的本事没有,她会装病,等到了正日子,临时打发人上坤宁宫去,说自己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了,就算赵娘娘不高兴,横竖她看不见,管他呢!
春色正好,她的罗汉榻就放在能看见海棠树的地方,微风吹过来,夹带上淡淡的香,流淌过雕刻精细的月洞窗,沁人心脾。她仰头望树顶流云,鲜少感觉有困扰的时候。譬如皇后自作主张的媒人瘾,她初听五七说起,很是反感。但是睡了一夜,第二天又吃了两个羊眼包子,顿时心境就开阔了。人一辈子遇到的挫折有很多,样样上心,那日子也没法过了。
书桌上刚练完的字拿镇纸压着,一阵疾风,宣纸被掀起后响得清脆。她翻个身,背对门躺着,快到晌午了,昏昏欲睡。今天没有唱曲的兴致,四肢重得抬不起来。小酉蹑手蹑脚放下槛窗,又去收拾桌上笔墨,忽然叫了声“肖少监来了”,她一听,立刻撑身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小酉哈哈大笑,她才知道上了她的当。
“嬷嬷叫您绣花,您说犯困,怎么一提肖少监,您就来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