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忍不住心酸,怕总哭,叫他心里难受,便转过身吩咐小酉:“给王爷预备的衣裳呢?拿来让王爷换上。”自己扶他坐下,问他一路乏累了罢?
他说没什么,“爷们儿家的,不像你们姑娘。我们家的孩子耐摔打,从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以往几回进京也是这样,人在路上,心里还牵挂南苑的事儿,只有跑得急点儿,路上耽搁最不值当。”
婉婉想起上年冬至那天,他几千里加急到了京城,陪着皇帝祭完天地,还被她勒令在风雪里罚站了两个时辰。现在回忆起来,觉得自己不懂事儿,很是愧对他。
可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蹲下道:“我给你捶捶腿吧。”
才要屈膝,就被他掺了起来,“使不得,别窝坏了孩子。”一面说,一面把手覆在她肚子上,“往后不能像刚才那样跑了,太危险,记着了?”衣裙底下已经能看出微微一点隆起,他摸得很细致,轻声道,“长势喜人,只是怪可怜的,这么小就在外颠踬。如果没有这回的事儿,你和你母亲都在阿玛身边,咱们一家子高高兴兴的,你也用不着跟着担惊受怕。”
他和孩子说话,婉婉脸上带着笑,“我也算回来省过亲了,皇上应当挑不出刺儿了吧。咱们收拾收拾,后儿就走吧。”
但愿如此,可以让他们顺顺利利回去。其实皇帝有时候的决定真的不那么明智,硬把他们拆散,无异于逼他造反。好几回了,他半夜意难平,忽然跳起来,打算立刻点兵。可是不计后果的下场是什么?给了镇安王和乌思王好时机,让他们有借口联合起来一举荡平他。要夺天下,必须天时地利兼顾,枪打出头鸟,他何必牺牲自己给别人创造时机呢,所以必须忍,三王之中谁最沉得住气,谁就能笑道最后。
可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他这回是切切实实感受到这种痛了。婉婉满含希望,他不能让她伤心,也不敢把局势分析给她听。这次能不能接她回去还不知道,那个时而机敏时而癫狂的皇帝,谁也摸不准他心中所想。
他只有抱着她,让她坐在膝上。她这么好,给他准备吃穿,就像普通的妻子一样。他几天没合眼,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累,唯恐相处的时间太短暂,睡觉都变得奢侈了,他不敢。
本来说好了一块儿吃中秋筵的,结果那桌席放在院子里,最后也没去动。叫人端了炕几来,简单用了两口,两个人便在窗前的罗汉榻上歪着。月亮又大又圆,挂在中天,照得人心上惶惶的。婉婉让他枕在她腿上,她一下下捋他,像捋那两只小松鼠一样。
“才大婚那会儿,我一点不愿意嫁给你。”她低下头看他,“可是现在,我又觉得不后悔了。”
他嗯了声,“为什么?”
她咧嘴笑,露出一排糯米银牙来,“因为这世上,除了你,没人配得上我呀。我常想,要是换了个驸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
“也许你正安安逸逸和他喝着酒,看着月亮。”他有些落寞地说,“用不着担心被迫分开,也不必经受大风大浪。婉婉,有时候我也后悔,当初不该一心尚主。结果害了你,叫你一个人这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