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舟蹲在她榻前看她,“当真糊涂了,连人都不认识了。”也不同她计较,问她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莲灯摇了摇头,“天亮了没有?”
他推窗看天上星斗,“约莫还有一个时辰。”
她绵长嗯了声,扒着枕头匀了很久的气,又问昙奴,“转转回来没有?”
昙奴也正为这事心焦,莲灯受了这么重的伤,转转又下落不明,更是雪上加霜。平时她就算荒唐,从不会夜不归宿,如今又是跟着一个男人出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得了!
“怪我无用,现在只能干着急。”昙奴忡忡道,“这个活祖宗,好手好脚为什么不自己回来?是不是遇上了麻烦,或者被齐王扣下做小妾了?真急死人。”
放舟道无妨,“和达官贵人们在一起,最坏无非是这样。等天亮我派人去打探,说不定还在齐王府。”
莲灯心里难过,自己这次栽得毫无体面,要是再赔上转转,那就真的一败涂地了。于是趴在枕上呜咽,“我一定要杀了李行简,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她的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人钻进了牛角尖,随时会跳起来再战似的。昙奴忙安抚她,“无论如何先养好身体,你听我的,近期内想杀他是不能够了,你稍安勿躁,待事情凉一凉,过了这股热劲再说。”
她一眨眼就是千般想头,恨过了一阵又满是失望,“也许再也杀不了他了,我想回敦煌了。”
放舟却道:“未必杀不了,只看什么人动手罢了。你学艺不精办不到,换个人,探囊取物一般。”
她听了艰难地看他,“阿兄有办法吗?”
他整了整衣袖含蓄一笑,“等你养好伤再说不迟。”
她伏在那里叹息,越是痛,脑子越清明。人都有惰性,一旦萌生了退意,心境就懈怠下来。她也细想过,如果李行简暂时解决不掉,她一定要再探卢庆的话,究竟他说的舍近求远指的是什么。
她趴得四肢僵硬,稍稍动了动,牵扯到后背,重拳击中似的疼。她灰心丧气,带着哭腔问放舟,“国师什么时候出关?一定请他来看我。”
放舟有些惊讶,“你们交情有这么好么?怎见得国师愿意来看你?”转头见昙奴还在,压低了声在她耳边道,“你念着国师做什么?别忘了我们是有婚约的,还敢在我跟前提别的男人,这是不守妇道你懂不懂?”
莲灯反驳不动,自己心里却嘀咕,婚约你个大头鬼,有也不算数!她就是想见见国师,虽然他不会因为她受了伤就减少对她冷嘲热讽,但是总觉得多个人在,心里就可以安定一些。可是转念想想又不对,摆手说:“别来……算了。”城里查得紧,万一委屈了那位不可一世的国师,事情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放舟抱着胸皱起眉,倒并不为她的伤担忧。习武的人别说挨一刀,就是断一条胳膊一条腿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她这样惦念座上,看来几番相处就被人收归旗下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涉世未深容易被表象迷惑,看来也是无力转寰的事。
她想见国师,他也乐得成全,“天亮我回神宫一趟,把夜里发生的事详细向座上禀告,顺便替你传个话,见不见你看他的意思。”转头望外面,透过窄窄的一道窗,看见东边的天幕上浮起蟹壳青来,他操劳了一夜,也觉得有点倦了。打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好好养息,我回去了,等你好些了再来看你。如今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看得揪心。”边说边迈着方步,摇摇晃晃往过道那边去了。
可是刚迈出密室,迎面遇上了晚归的转转。奇得很,她见了他踯躅不前,满脸心虚的模样。放舟纳罕,负手道:“现在才回来?她们很担心你……”话音才落,她捂住了嘴快步与他错身而过,他顿在那里,摇了摇头,迎着朝霞跃过了院墙。
转转是哭着进门的,把莲灯和昙奴吓了一跳。再三问她怎么了,似乎莲灯的失败和受伤只占了她眼泪的很小一部分,还有一大部分很难描述。莲灯急得没法,又不能起身,对昙奴道:“捂住她的嘴,别嚎了。”
昙奴果真上去把她的哭声按在了掌心里,莲灯的声音这时候才能盖过她,问她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彻夜不归?是不是遇见不好的事了?”
所谓不好的事,在她心里大概就属于当初萨保那种霸王硬上弓。谁知转转哭得更凶了,昙奴的手已经盖不住她的悲伤,她哭了很久,哭到莲灯和昙奴都对她无可奈何时,她自觉无趣停了下来,抽抽搭搭道:“昨晚我喝了点酒,酒后……失德,把齐王……那什么了。”
莲灯和昙奴惊得合不上嘴,但是“那什么”到底是什么?莲灯连痛都忘了,好奇地问昙奴,“她是什么意思?”
昙奴一脸茫然,“你要说就说明白,齐王是皇帝的儿子吗?你把皇帝的儿子杀了?”
转转脸红到了耳朵根,绞着手指说不是,“昨天我是想借着齐王的名头赶快离开李宅的,可是你们知道,这种有权有势的人不那么好打发。他盛意邀我随他游船,昨天又是上元,到处花灯歌舞……当时夜有些深了,我一时把持不住,把齐王给……奸淫了。”
昙奴吓得一屁股坐在杌子上喘大气,定了半天的神才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干了这样的事,齐王能放过你吗?”